第25章(1 / 3)

然而,另一種假象則是錯綜複雜,根深蒂固,因為它是從一種錯誤而拙劣的抽象中冒出來的。我們不妨以“潮濕的”這個詞為例,看看這個詞用來表示的各種事物到底彼此一致到什麼程度,於是我們就會發現,“潮濕的”這個詞充其量僅是一個符號,被人們胡亂用來指一種無法限製到任何一成不變的意義上的活動。因為它既指容易擴散到其他任何物體周圍的東西,又指本身不確定而且不能變硬的東西,還指容易向各個方向順從的東西、容易自行分散的東西、容易自行結合的東西、容易流動而且容易被驅動的東西、容易附著到其他物體上並將其浸濕的東西、容易化解成液體或者本身是固體但容易溶解的東西。因此,當你使用這個詞的時候——假如你隻用它的一種意義,那火焰也是潮濕的;假如用它的另一種意義,那空氣也成不了潮濕的;假如再用一種意義,那塵埃是潮濕的;假如再換一種意義,那玻璃也是潮濕的。所以,顯而易見的是,那種概念隻不過是從水和一般液體通過抽象而未經適當證明得到的。

然而,詞裏麵還有某種程度的歪曲和錯誤。錯誤最少的一種是物質名稱,特別是最低級的種類和演繹得當的名稱(如“白堊”和“泥”的概念就好,“土”的概念就差);錯誤較多的一種是動詞,如“產生”、“毀壞”、“改變”等;錯誤最多的是表示屬性(隻有表示感官的直接對象的屬性除外)的詞,如“重”、“輕”、“稀”、“濃”之類。在這些例子中,有一些概念的必要性比另一些稍好一點,而且這種好與壞跟進入人類感官範疇的事物種類的多與少成比例。

六十一

然而,“劇場假象”不是固有的,也不是悄悄潛入理解力中去的,而是從哲學體係的劇本和示範表演的顛三倒四的規律中明明白白地壓印、接受到腦海裏去的。企圖在這種事情上進行辯駁,那將跟我已經說過的話完全矛盾。我說過,既然我們在原則上和論證上沒有共同的觀點,那就沒有辯論的餘地。隻要它不會觸動古人的榮譽,這樣做倒皆大歡喜。古人並沒有遭受詆毀——因為他們和我之間的問題僅僅是途徑不同而已。常言說:“在正路上走的跛子也會超過在錯路上跑的飛毛腿。”不僅如此,一個人要是跑錯了路,越是勁頭足、速度快,就離目的地越遠,這是不言而明的道理。

但是,我為科學發現提出的道路卻不大注重才思的敏銳和力度,而是把所有的才思和理解力幾乎都放到一個水平上。不管畫一條直線還是一個正圓,假如隻憑手畫,那就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手的平穩和熟練度;假如借助於直尺和圓規,那手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我的計劃與此如出一轍。雖然具體的批駁於事無補,但是涉及那種體係的派別和總體分類,我還得談點看法,還要談及顯示這些體係不健全的表麵跡象,最後還要談及那種嚴重失誤和謬誤流傳的原因。這樣就會使接近真理減少艱難,而且人類的理解力也會更加心甘情願地淨化自己、摒棄假象。

六十二

“劇場假象”或者體係假象有很多很多,而且還有增多的勢頭。千百年來,人們潛心於宗教和神學,國家政府、特別是君主國家一向嫌棄那種標新立異的東西,甚至對思辨問題上的標新立異也非常反感,結果搞得在這些方麵辛苦耕耘的人命運多舛——不僅得不到報償,還時時遭受白眼;假如沒有這種情況,無疑會有許多別的哲學學派脫穎而出,形成希臘人曾經有過的百家爭鳴的局麵。在天體現象方麵,可以構思出許許多多的假說,在哲學現象方麵,同樣(甚至更加)可以建立多種多樣的教條。在這個哲學劇場的戲劇中,你可以看到在詩人劇場裏能看到的同樣的情況。跟取自曆史的真實故事相比,為舞台創作的故事要更緊湊、更風雅、更合人意。

一般來說,在哲學取材上,不是從很少的事物中取得很多,就是從很多的事物中取得很少,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麵講,哲學都是建立在一個實驗和博物學的過於狹小的基礎之上的,而且根據為數寥寥的幾個事例的權威來做決斷。唯理派哲學家隻從經驗中抓取種種既未經認真核實、又沒有仔細考察掂量的普通事例,然後就把其餘的一切交給頭腦去沉思、翻騰了。

還有一派哲學家,由於在幾種實驗上嘔心瀝血,便貿然從中推導建立起體係;硬是要把別的一切事實扭成奇形怪狀來迎合那些體係。

還有第三種,他們出於信仰和崇敬之心,在自己的哲學中摻雜神學和傳說;其中有些人虛妄透頂,竟然要在神靈中尋找科學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