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真的。也許這些話也是騙局的一部分。囚徒騙局,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對法官緊咬牙關的囚犯,卻會出於五花八門的理由,對其他囚犯說出不該說的話。眼前的情況,很像這種模式。葉真決定:不相信他。

他完全能理解葉真的想法。“我也不相信你。”他冷漠地上下打量葉真,“你不知道該不該信任我。而我非常確定,不能信任你。囚徒騙局。”他勾起嘴角,笑得毫無誠意。“我想你也該聽過。”

說完,他轉過臉望向一側。葉真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之前在柴房燒水的婦人。

“尋玉。”她的表情像要哭出來。“你是怎麼了?你不是說,這病治好了嗎?花了那麼多錢,不是治好了嗎?”

“她是誰?”葉真問。

“撿到我、撫養我的人。”尋玉露出極其細微的糾結。好心衝上去給他一耳光,“我是你姐姐!”

大頭也跟進來叨叨:“舅舅,你別再‘騙局’長‘騙局’短的。咱們是一家人,誰騙誰呀!這麼多年還說這種話,把我們娘兒倆當成什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了治你這受騙妄想症,我娘跑了多少路、找了多少醫生——二十五年了,你有什麼值得騙的東西,能讓人這麼對你?”說著向天翻翻眼睛,白了山門星一眼,“我就知道這星星出來,沒好事。”又低頭白了葉真一眼,“遇見什麼人不好,偏偏遇見個病友!又發作了。有病先在你們山上治好再來啊!”

好心一把抓住葉真的手腕,推推搡搡,“你走——快走!”

葉真被她推著走了幾步,拿不準這是什麼花招。忽又聽那婦人大喊:“等一下!”

果然,沒有想走就走那麼簡單的情節。葉真轉過身,見她手裏握著一柄剪刀,吞吞吐吐地說:“有件事,是縣太爺交給我辦,不得不跟你打個商量。”

“什麼事?”

“能不能看看你的手?”

“手?”葉真沒有別的選擇,伸出手給她看。

好心飛快地在她手指上劃了一下。

一片嫩綠葉子從傷口裏抬起頭,轉瞬化為綠色紋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泛黃,枯萎,消失無蹤。葉真手指的肌膚光滑如新。

不僅好心一陣眩暈,大頭和尋玉也變了臉色。

“獵影人!”大頭失聲叫了出來。

仿佛回應他的驚悚,天空傳來一聲遙遠的鳴叫,隔著不知幾萬裏,細微卻清晰,似鷹隼,卻不是。“什麼聲音?”葉真看著他們失去血色的臉,不明所以。

“飛童……”好心癱坐在地,“飛童,前來焚燒獵影人……這種小傷,怎麼會引來飛童!怎麼會這樣快!”

尋玉的麵孔繃緊,一把抓住葉真,“你在須臾,受過致命傷?”

葉真遲疑地點頭。距離河邊的歹徒刺傷她,過去幾個小時。“什麼是飛童?什麼是獵影人?”葉真完全不明白。

沒人顧及她,但答案很快出現了。

一道陰影掠過明月,抖動著,折射出細碎銀光,突然向地俯衝。葉真來不及看清,就被大風吹倒在地。龐然大物低空掠過,鳴叫更加刺耳。

葉真抬起頭,看到它在半空中靈活地打個轉——

龍……細長的、有翅的銀龍,對著天空噴出白亮火焰,再次向黃昏鎮俯衝。

“死定了!”大頭趴在地上哀歎時,眼角餘光瞥見他母親正握著剪刀,站在窗邊那叢玫瑰花前。那花幾乎是她的命,十幾年來不準人碰,更別說折一枝去插花瓶——就算皇帝開口她也不準。

但在飛童堪比白晝的光焰當中,好心握著剪刀,“喀嚓”剪下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