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禁漁期,寬闊的河麵上,幾乎看不到船。河水平緩清湛,小舟兩旁不時掠過魚影,逆流而上,尋找它們的出生地。其中有些個頭非常大,擺尾時會掀起波浪。“這是什麼魚?葉真問。
尋玉從腰間錢袋裏摸出一枚銅幣丟給她。魚型錢幣造型獨特而美,捧在手心仿佛一尾活靈活現的遊魚。“這魚叫財源,一大群聚集起來很嚇人,尤其繁殖季節,成群結隊往上遊去,日以繼夜、浩浩蕩蕩不見首尾。我們這條河比較偏僻,看不到太多。第八王朝用它做了錢,大概是希望,錢不管散多遠,都會回來。”
葉真捏著魚幣看了一會兒,問:“還有別的錢幣嗎?”尋玉索性解下腰間的荷包丟給她。“現在通行的貨幣,是第八王朝時設計鑄造的。有很多種。”葉真摸出一枚,看起來像獸頭,又問:“為什麼要做成這樣?既然這世界是以古代東方為原型,錢幣做成孔方君多簡單。”
“須臾沒有天圓地方的說法。這是須臾的神獸金錢豹——和我們那裏的金錢豹不一樣,這家夥能嗅到金銀礦,是財富的守護神。”但荷包裏也有圓的,金銀兩種,鑄有花紋:玫瑰和常春藤。葉真的手抖了一下,它們叮的落回包袱裏。
“這兩種價值比較大,不太常用。須臾的人管它們叫玫瑰幣和葉子錢——你怎麼了?”
葉真搖頭說:“沒什麼。為什麼圖案要鑄玫瑰和常春藤?”
尋玉一邊搖櫓一邊回答:“鑄幣圖案是第八王朝的皇帝定的,一直沿用至今。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們處在第九王朝第二位君主治下,人們叫他雅皇。開國君主怒帝是他哥哥,已經死了。”
葉真默默聽他說:怒帝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本來算是優秀的品行。但他篤信“小惡易長、大惡難改,在沒有侵害更多善良的人之前,盡早除掉就好”,趕走第八王朝的統治者之後,展開一輪又一輪屠殺。誰提出異議,他就懷疑人家曾經犯過罪,或者準備犯罪。
暴政漸漸失去人心,民間反抗的呼聲不斷。暴動是怒帝眼中嚴重的犯罪,他對這世間的邪惡感到震驚,用他母親教他的巫術,創造出一種沒有情感、隻知道殺戮的怪物,替他清除這些犯罪分子。誓要鏟盡邪惡的怒帝,成了須臾史上最邪惡的暴君。他給怪物起了盡善盡美的名字,但沒人記得,百姓叫他們“狂血人”。後來,連怒帝的十個弟弟妹妹,也被狂血人清除,隻剩下最小的弟弟。但怒帝沒有絲毫悲傷,反而大喜,將他的小弟封為正雅公:清正優雅。
他終於發現一個完美純潔的人,從此常常對人說,正雅公才是世間應有的君主,比我合格。我要為他守著皇位,等他能夠對抗這世上的邪惡,就交給他。
可老百姓已經嫌他活得太長了。
站出來反抗他的人很多,但沒人能對抗他創造的狂血人。直到二十五年前,山門長明之夜,有幾位山民來到了須臾。
過去生活在須臾的山民,和這幾位新來的山*合起來,一共十二人,幾天之內就完成了改變須臾曆史的事:廢黜怒帝,消滅他母親信奉的混沌教和所有的狂血人,立正雅公為第二位君主。
十二山民裏,為首的是蒼花寺大祭司珠白——她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三千年,從第一王朝第一君主,一直看到今天。不誇張地說,她幾乎就是須臾的曆史。
隱居的珠白對世間之事不敢興趣。她常說:世間的好時代和惡時代,就如同日月交替。我插手去管,也是如此,什麼也不做,也是如此,差別僅僅在於日月交替的具體時間。而對時間的看法,因人而異。時間對朝生暮死的蜉蝣非常珍貴,對突破了生死的人毫無意義。
但怒帝創造狂血人,讓她很不滿意——也有人說,她害怕狂血人。珠白可以操縱人的情感,變成她的傀儡、奴隸,但狂血人沒有情感,隻聽命於怒帝。她不容忍須臾有這種生命存在。
珠白很輕易找到另外十一位山民,各具實力的十一個人。至於她是說服他們,還是操縱他們,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