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母載著冰秀與沉砂騰空而起。少女仍然被隱山爵的回答驚得說不出話,許久之後才歎息:“爵爺幾時娶親?怎麼從來沒人說過?”
“必定是我們來之前的事了。沒準是他來須臾之前的事。”沉砂想了想,輕拍她的肩膀說:“咱們親眼見過那位夫人的靈氣——流成河似的,她全然不覺。要是學會揍人,一巴掌能把你從黃昏鎮打到隱山城。從前不知道就算了,今後可別再厚著臉皮跟爵爺套近乎。”
冰秀急道:“誰厚臉皮?我那是仰慕!再說,仰慕跟愛慕,是兩碼事!要挨揍也是雪斕。”說著看見遙遠的半空,五色流光一閃而過,不由自主地惋惜:“她是我們當中,跟隨爵爺最久的,怎麼也不知道他有妻子?”說完搖搖頭,“也許能猜到,是沒想過她會降臨。”
水母群在雲層中起起伏伏,遊過群山曠野,前方出現月光下閃亮的河。“臭魚,吃這麼幹淨!靈氣的痕跡,一點不剩。”冰秀罵一聲,驚奇道:“那位夫人,挺嚴重的傷,好得也太快了。”
“爵爺的妻子,一定不是普通角色。”沉砂說著,忽見遠處一道五彩光芒飛起。瞬息之間來到眼前。冰秀急忙問:“雪斕,你找過那邊了?”
光芒中,窈窕的身姿戛然止住,傾城麵容如覆蓋寒冰,淡淡地說:“那邊沒有。”話音未落便飛走了。冰秀命令水母群調轉方向,沉砂卻說:“你先走,我再向前看看。”冰秀奇道:“都說了那邊沒有。”沉砂微笑說:“萬一雪斕飛得太快,漏掉線索呢?這塊地方太大,我們分開找,更有效。”
不等冰秀質疑,他握緊長戟,翻身躍下大水母,穩穩落地之後向天空揮手告別。冰秀駕著水母,滿心疑惑地離開。
地麵幹燥,不像曾有河流漫過。沉砂將長戟戳進地裏,耳中便聽見方圓十裏的生靈呢喃。全是須臾的子民,沒有來自山民的聲音——他們接觸大地時,傳來的回聲很特別。如果有兩個山民在一起,那輕盈綿長的回音會傳得更穩更遠。
即使隻有須臾子民,也夠了:樹與鳥在討論見聞。啾啾,沙沙——樹葉婆娑安慰受驚嚇的巢中歸鳥。它們看見火焰焚燒,看見大河改道。
沉砂收起長戟,飛快向歸鳥所說的方向奔跑。原來是子午鎮。那麼大的城鎮消失,怎麼會沒人發現?雪斕……故意隱瞞嗎?女人啊女人。
他在獵影人中不算跑得快,這一趟全憑兩條腿,著實費了不少力氣。氣喘籲籲來到子午鎮,夜幕已經籠罩四野。
曾經繁榮的大鎮,剩下鬼魅般黑魆魆的殘骸。連成片的密集建築,完全焦黑,有些仍然佇立,為高大沉默的迷宮豎起幾處依稀可辨的記號。沉砂被眼前的廢墟驚呆。這不是普通的火災,是飛童!子午鎮發生了什麼?
愣了片刻,他再次將長戟插入地裏。
溫柔悠遠的清音,引起長戟共鳴。找到了。沉砂小心地穿越斷壁殘垣,向子午鎮另一端艱難前進,不禁唏噓:沒有獲得身輕如燕的力量,真是太遺憾了。腳下沒有一塊足夠落腳的平地,他隻能在倒塌的房屋門窗中間穿梭。
每走一段,他就將長戟插入大地去聽,免得山民遠去,白費力氣。所幸山民不但沒走遠,還慢慢地向他靠近。
她也向子午鎮來。沉砂信心倍增,又僥幸找到一條幾乎完整的小巷。穿過它,鎮子另一頭出現在眼前。
每個市鎮都有的功德碑,仍然紮紮實實地立著。就算市鎮已經毀滅,也要昭告後人,曾有一群山民救了須臾。那塊碑上的每個字,沉砂從小就會背。他和很多須臾的孩子,是從念這塊碑開始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