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那邊出現一個人。葉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這空城裏終於有另一個人。
用“另一個”似乎不太準確。
他和沉砂一模一樣,讓人疑心門後其實是一麵鏡子。
雙胞胎?事到如今,葉真想看看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再說……她抬起手看了一眼戒指:祖母綠色澤鮮亮,銀托架閃閃發亮。
她不會死,也沒有感覺。還有什麼可怕?她再次深呼吸,不疾不徐地走過去。
兩個沉砂為她讓開門縫,一刹那,葉真渾身汗毛豎起,對剛才的念頭感到後悔。
眼前景象不僅可怕,而且詭異。
巨人的大廳中,幾十個人或聚在一起閑聊,或獨自站立思考。
每個都是沉砂。
見門口來了一個女人,他們停下正在做的事,一齊望向葉真,嚇得她無法動彈。
開門的沉砂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似乎對她驚恐的表情很滿意。帶葉真來到這裏的沉砂,抓住她的手腕,若無其事地拉著她向前走。“不至於嚇成這樣吧?你們的世界裏,不是有創造生命的法術嗎?”
“但是——”葉真從夾道圍觀的一模一樣的男人們中間走過,心驚肉跳地想:掌握那種技術的人並不多,她不僅可以背出全部,而且熟悉他們,甚至對其中一兩個的了解超過他們的親人朋友。的確有人懷揣複製人類的秘密渴望吧,催眠中、夢中、或者其他葉真無法定義的奇遇中,他們也許真會這麼幹。但是——沉砂的麵孔不在她腦內檔案館裏。他同那些人沒有交集。誰會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創造這麼多分身?數量太多了!沒人會一次做出這麼多。
“創造你的是誰?”她問。
沉砂沒有立刻回答,拉著她來到一個房間前。還沒有敲門,裏麵就有人說:“進來。”
門隨聲滑開,依舊悄無聲息。葉真麵前出現巨人的書房,壯觀得令人無法呼吸。
巨大,無力直視的巨大。她腦子裏隻剩這簡樸的形容詞,第一次發現這詞讓人戰栗。
那些厚重的書架,擺到外麵可以直插雲霄。單是一排排擺放在上麵的書,隨便拿幾本就能蓋座房子。書架前的木梯,放在別處大約能輕鬆攻城。
木梯最高一級上,坐著一個白衣人,手邊放一本攤開的大書。葉真能感覺到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自己,她仰著頭卻看不清他。沉砂微微欠身,退出門外。
那人站起來,白衣婆娑,輕輕一躍。葉真來不及驚呼,他已如離開枝頭的白茶花,翩翩地落在她眼前。
竟然又是一個沉砂!
但有哪裏不一樣。葉真出於習慣,瞪大眼睛仔細觀察。是哪裏不同呢?
他的臉似乎更加細致,眼角眉梢少一些怒氣,比剛才那個沉砂溫和。一呼一吸,寧靜優雅。
優雅,沒錯!明明是一樣的外貌,卻讓人感到他內裏無比優雅……和憤怒相比,這張溫文爾雅的臉蘊含著千萬種豐富的內涵。葉真模糊覺得,他才是這張臉真正的主人。
“雲爵爺的妻子。”他友好地一笑,輕緩地說:“我猜,以前應該聽他提過你。可惜忘了——你沒有存在過。所以此時此刻我該說——歡迎來到須臾。”
葉真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左撇子,果然和沉砂一樣。她的左手上,戴著那枚戒指。她不想別人碰它。“我不同人握手。”
他恍然大悟:“啊,雲爵爺也是。”
“你是誰?也叫沉砂嗎?”
俊秀閃亮的眼眸微微彎起,“不。我叫藍朔。”
這名字不在那塊功德碑上。
“我猜,你的名字應該是葉真。”他和藹地說。
“怎麼猜的?”
藍朔稍稍拉起衣袖,腕上係著一枚銅鈴。和獵影人的腳鈴一樣。他握在手中晃了一下,沒有鈴音,卻飄起一片清晰的幻影。
投影儀?葉真吃驚地看著:今晚沉砂所見的景象全在其中。當然也有那塊碑,清清楚楚地展示“十三山民”和“葉真”。
“他說過,他的妻子是一個更優秀的山民。‘如果’二十五年前她降臨,排名必定在他之前。他還說‘如果’二十五年前,她來了,那麼‘隱山爵’不是雲瞻,是她才對。”藍朔的眼睛從碑麵轉向葉真。
“看到這塊碑,我猜,他說的‘如果’,確實發生過。你才是我親封的隱山爵吧?”
葉真無言地凝視幻影消失,目光移到他的臉上。
“雅皇?”
藍朔嘴角微揚,笑容卻和沉砂截然不同。
“不然還能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