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都脫掉了西服外套,圍桌而坐,頓時都好似大男孩,乖乖等開飯的樣子。雷宇崢是真的很疼愛這個弟弟,跟他說一些瑣事,問他的工作情況,亦並不冷落杜曉蘇,偶爾若無其事地回過頭來,與她說說邵振嶸小時候的笑話。杜曉蘇本來很喜歡這種氣氛,仿佛是回家,但今天晚上總有點坐立不安。趙媽媽手藝很好,做的菜很好吃,泡了很好的梅子酒,雷宇崢與邵振嶸都斟上了酒。趙媽媽摩挲著她的頭發,嗬嗬地笑:“曉蘇,多吃點菜,以後回北京,都叫振嶸帶你來吃飯。”
雷宇崢這才抬起頭來,問:“杜小姐不喝一杯?”
邵振嶸說:“她不會喝酒。”
雷宇崢笑了笑:“是嗎?”
趙媽媽替杜曉蘇夾了個魚餃,然後又嗔怪雷宇崢和邵振嶸:“少喝酒,多吃菜,回頭還要開車呢。”
雷宇崢說:“沒事,司機來接我,順便送振嶸跟杜小姐好了。”
這頓飯吃到很晚,走出屋子時天早已經黑透了。站在小小的天井裏,可以看到一方藍墨似的天空,她不由得仰起臉。天空的四角都隱隱發紅,也許是因為光汙染的緣故,可是竟然可以看到星星,一點點,細碎得幾乎看不見。杜曉蘇沒有喝酒,但也覺得臉頰滾燙。剛才在屋子裏趙媽媽塞給她一枚金戒指,很精致漂亮,容不得她推辭,趙媽媽說:“振嶸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所以我一定要給你。宇濤第一次帶你們大嫂來的時候,我給過她一個。將來宇崢帶女朋友來,我也有一個送給她。你們三個人人都有,是趙媽媽的一點心意。”
本應該是喜歡,可她隻覺得那戒指捏在指間滾燙,仿佛燙手。夜晚的空氣清冽,吸入肺中似乎隱隱生疼。因為冷,她的鼻尖已經凍得紅紅的,邵振嶸忍住想要刮她鼻子的衝動,隻是牽起她的手,很意外地問她:“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她胡亂搖了搖頭,雷宇崢已經走出來了,三個人一起跟趙媽媽告別。
司機和車都已經來了,靜靜地停在門外。並不是杜曉蘇在機場外見過的銀灰捷豹,而是部黑色的瑪莎拉蒂,這車倒是跟主人氣質挺像的,內斂卻不失鋒芒。而她隻覺得一顆心沉下去,直沉到萬丈深淵。
雷宇崢說:“走吧,我送你們。”又問,“你們是回景山?”
邵振嶸點頭。
他很客氣,讓邵振嶸和杜曉蘇坐後座,自己則坐了副駕駛的位置。司機將車開得很平穩,而車內空調很暖。杜曉蘇低頭數著自己的手指,她一向沒有這樣安靜過,所以邵振嶸問她:“累了吧?”她搖頭,有幾莖碎發絨絨的,落在後頸窩裏,他替她掠上去。他的手指溫暖,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她心裏隻是隱隱發寒。
車子快到了,雷宇崢這才轉過臉來:“你們明天的飛機?可惜時間太倉促了,振嶸你也不帶杜小姐到處玩玩?”
邵振嶸笑著說:“她在北京待過一年呢,再說大冷天的,有什麼好玩的。”見他並沒有下車的意思,停了一停,終於忍不住,“哥,你有多久沒回家了?”
雷宇崢仿佛露出點笑意,嘴角微微上揚,隻說:“別替我操心,你顧好你自己就成。”想了一想,卻遞給邵振嶸一隻黑色盒子,說,“這是給你們的。”
邵振嶸隻笑著說:“謝謝二哥。”接過去,卻轉手交給杜曉蘇,“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杜曉蘇聽話地打開,原來是一對NHC Ottica腕表,低調又經典,造型獨特而大方,更沒有明晃晃的鑲鑽。在刹那間她的臉刷一下子就白了,邵振嶸倒是挺高興的,對她說:“二哥就喜歡腕表,他竟然有一塊矯大羽手製Tourbillon,曉蘇,他這人最奢侈了。”
杜曉蘇關上盒蓋,努力微笑,隻怕邵振嶸會看出什麼來。
一直回到酒店,她才開始發抖,隻覺得冷。其實房間裏暖氣充足,而她沒有脫大衣,就那樣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腦中反倒一片空白,直到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來。
是房間的電話,急促的鈴聲把她嚇了一跳,她心怦怦跳著,越跳越響,仿佛那響著的不是電話,而是自己的心跳。她看著那部乳白色的電話,就像看著一個不認識的東西,它響了許久,終於突然靜默了。她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像攥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自覺出了一頭的冷汗。
可是沒等她鬆口氣,電話再次響起來,不屈不撓。她像是夢遊一樣,明知道再也躲不過去,慢慢站起來,拿起聽筒。
他的聲音低沉:“我想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她沉默。
“我在車上等你。”“嗒”一聲他就將電話掛斷了,她仍舊像是夢遊一樣,半晌也不知道將聽筒放回去。耳邊一直回響著那種空洞的忙音,她恍惚地站在那裏,就像失去了意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