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坑道(1 / 3)

如今的戰爭一旦打響,便不再有前後方之分,所有的地方,都是戰場。

夜晚的探照燈光柱像一把湯匙在濃湯裏攪動,馬特從醫院裏拿回了感冒藥服下,才安心地睡著,幾天的濕冷陰雨讓他患上了輕感冒,雖然生病的感覺很不好受,但是他仍然是幸運的,在這種泥濘肮髒的環境下,疾病造成的減員,也開始成為了需要軍需官們和軍醫一起擔憂的事情。

這裏是他們的戰場,一場阻止瘟疫入侵的搏鬥已然展開,在醫院時,馬特看著他們對腐爛肢體的處理,不禁也覺得自己身上各個部位都隱隱發寒。

不如說,如果是自己遭遇了這種需要截肢的重傷,或者是已經被戰鬥奪去了肢體,要被這麼殘忍地處理殘肢斷臂,那他還不如就此死去。

“先生?無關人員請離開醫院。”一個護士抱著懷裏的一捧紗布路過,發現了正在發呆的馬賽厄斯少尉。

“噢,不好意思……”馬特攥緊了手中的藥瓶。

紅十字會的女護士們在後方像天使一樣照料傷兵的說法,被眼前的現實敲得稀碎,她們能為傷員做的,其實也不過是最基本的護理。

在這個人手稀缺的次級移動醫院裏,一個傷員正痛苦地呻吟著,氣息微弱,直到醫生過來,剪開他腿上纏得厚厚的繃帶,把啃食他身體的蛆蟲清理幹淨為止。

馬特不會知道,短短半周後,這個可憐的傷員死於嚴重的傷口感染並發症,或許是敗血症,又或許是壞疽,最終那個人被埋葬在了一個簡單的墓地中,此後數百年無人問津,無人知曉。

聽炮聲來認大概型號,成為了不少戰士好不容易發掘出來的娛樂活動,耳朵尖的人大概真的可以認出來,但是馬特自認沒那個天分,辨認口徑或許還可以,但是至於型號,他記都記不過來,更不用說要聽出來了。

在上戰場前,任何可以分散注意力的活動都會被默許,但是除了絕對禁止的酗酒和抽煙膏。

馬特仍然在讀他的書,每天獵騎兵團都會組織一次緊急佩戴防毒麵具的訓練,說起來也簡單,隻要將濾罐接好,橡膠套往腦袋上一罩,列隊一會兒後便可以解散,如此往複,幾乎所有人都不再像第一次看見傷員慘狀那樣害怕這東西了。

但是馬特卻總是要遭罪,他感冒後,再這麼戴上一個討人厭的防毒麵具,連說話和呼吸都像是在接受拷問。

“我恨發明這東西的人。”隔著麵具,馬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

“你應該恨發明毒氣的人,而不是這東西,這東西是用來保你命的。”曼尼無奈地安撫道,在感冒後,變得喜歡發脾氣的馬特看起來就更像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了。

“要是遇上的是芥子氣,不是還是要死?”馬特甕聲甕氣地反駁一句。

沒辦法,這種原本公認為隻用於殖民戰爭的武器,其實對所有人類,都是無比平等的。

聽到馬特抬杠,曼尼也不想和他爭論,隻是聳了聳肩膀,“毒氣的使用已經比前半年小了很多了,大家都知道,使用化學武器隻會引來更大規模的化學戰報複,我們佩戴這東西隻是以防萬一。”

“可是我還是討厭這玩意。”

這道理馬特知道,但是,僅僅半年,毒氣便已經造成了對數十萬人的傷害,說不讓人又怕又恨,那是不可能的,順帶著也討厭防毒麵具,也應該是合情合理的。

在這些“日常”鬧劇的背後,戰爭正一刻不停地醞釀發酵著,經過前兩次小規模戰鬥的洗禮,馬特和他的排比其他人更早地開始向真正的老兵請教戰鬥的技巧,國籍不是隔閡的借口,他們從久經戰陣的友軍老兵那裏學會了用中指扣扳機的快速拉栓方式,學會了在戰場上機槍的布置技巧,學會了在塹壕裏連續呆上兩三周時,該怎麼讓自己不發瘋。

戰爭讓男孩成長為男人,又將男人化為孤魂。

兩周後,那個日子還是來了。

“連隊!”士官長仍然是那誇張的大步子,發號施令的時候讓人忍俊不禁,“全體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