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駝背男人(3 / 3)

“親愛的華生,現在你可以完全了解我來找你的原因了。那天,這個人與那兩個女人分手後,他便緊緊地尾隨著巴克利夫人,他從窗外看到那對夫婦在爭吵,便闖進屋去,而他小木箱裏裝著的那個小動物卻溜了出來。這些完全可以確定。不過那間屋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有他一個人能夠告訴我們了。”

“你想去問他嗎?”

“是的,不過我需要有一個見證人在場。”

“你想讓我做見證人?”

“如果你願意,可就太好了。如果他能把事情當麵說清楚,是最好了。如果他不說,我們也就隻有請警察逮捕他了。”

“你能確定我們回到那裏時,他還在那嗎?”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得萬無一失。我把我從貝克街雇用的一個小孩派去看著他,無論這個人走到什麼地方,他也甩不掉這孩子的。明天我們會在赫德林街找到他,華生。如果我再不讓你睡覺去,我就是一個罪人啦。”中午時分,我們趕到案發地,然後我的朋友帶領我刻不容緩地趕往哈德森街。盡管福爾摩斯一向擅長隱藏感情,但我還是發現了他那喜悅的心情。我覺得既新奇又好玩,所以也異常地興奮。其實每一次和他辦案都有此體會。“這就是那條街,”當我們轉進一條兩旁都是二層磚瓦樓房的短街時,福爾摩斯說道,“看,辛普森來報告了。”

“福爾摩斯先生,他正在裏麵。”一個個子不高的街頭流浪兒向我們跑過來,大聲說。“辛普森,幹得好!”福爾摩斯拍了下小流浪兒的頭,說道,“快來,華生,就是這間房子。”福爾摩斯遞進一張名片,聲明有要事前來求見。過了一會兒,我們進了屋。盡管天氣很熱,小屋子熱得透不過氣來,他卻仍然蜷縮在火爐旁。這個人彎腰駝背,在椅中又把身體縮成一團,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委瑣的醜陋印象。可是當他向我們轉過臉來時,那張臉雖然枯瘦和黝黑,但我們仍能看出他昔日英俊的痕跡。他那雙呆滯發鏽的眼睛,猜疑地怒視著我們,他既不說話、又不站起來,隻是用手指指兩把椅子,示意我們坐下。

“我想,你就是從前在印度的亨利·伍德吧,”福爾摩斯態度友好地說道,“我們此次是為巴克利上校之死這件小事而來拜訪你的。”

“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

“這就是我所要調查的。我想,你一定知道,這件事如果不搞個水落石出,你的老朋友巴克利夫人就會因涉嫌謀殺罪而受審。”這個人猛地受到一驚。“我不認識你,”他大聲喊道,“我不管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但你敢發誓,你對我所說的都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她一恢複知覺,警察就要逮捕她了。”

“天哪!你也是警察署的嗎?”

“不是。”

“那麼,這件事與你有何相幹?”

“伸張正義,人人有責任。”

“你相信我,她是清白無辜的。”

“你是罪犯?”

“不,不是我。”“那誰是殺害詹姆斯·巴克利上校的凶手呢?”

“他是罪有應得的下場,死於非命。不過,請你記住,如果他死在我的手裏,即使把他的腦袋砸得粉碎,也不過是死有餘辜。他如果不是問心有愧,自己不小心摔死了,我發誓一定會殺死他。好了,我已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我心裏坦蕩了。”

“事情是這樣的,先生,你看我現在後背像駱駝,肋骨也歪歪扭扭,想當年我——下士亨利·伍德在——七步兵團是一個最英俊的人。那時我們的部隊駐紮在印度的一個兵營裏,我們把那地方叫做布爾蒂。那時巴克利和我都是同一個連的軍士。團裏有一個美女,就是陸戰隊上士的女兒南希·德沃伊。那時我和巴克利都愛她,而她隻愛我一個。你們看到現在蜷縮在火爐旁邊這個可憐的我,再聽到我說當年是因為我長得英俊才得到她的真愛時,你們是不是感到很可笑?啊,她雖然愛我,但她父親卻把她嫁給了巴克利。我當時是個莽撞、不顧一切的少年,而巴克利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馬上要提升軍官了。可是那姑娘對我仍然堅定不移,若非突然發生了印度叛亂,全國騷亂,我可能就會娶了她。”

“我們那個團,半個炮兵連,一個錫克教連,還有許多平民和婦女被一萬叛軍圍困在布爾蒂。他們竟像一群凶猛的獵狗圍困著一隻鼠籠。圍困持續到第二個星期,我們的飲水用光了,當尼爾將軍的縱隊正往內地移動時,我們必須和他們取得聯係,這才是唯一的生路。顯然,我們無法奢求攜帶所有的婦嬰殺出重圍。於是我便自告奮勇突圍出去,向尼爾將軍求援。我的請求被批準後,我就和巴克利中士商量。他最熟悉地形,便畫了一張路線圖給我,以便我按圖順利穿過叛軍防線。這天夜裏十點鍾,我便開始出發。一千條生命都在期待救援,可是我在那天夜晚從城牆上爬出去的時候,心裏隻想著一個人。”

“我要經過一條幹涸的河道,本指望它可以掩護我避過敵軍的崗哨。可是當我剛匍匐行進到河道拐角處,恰好闖進了六個敵軍的埋伏之中,他們顯然已有所準備。轉眼間我被打暈過去,手腳都被捆住。可是真正的傷是在心裏,因為當我醒來時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雖然我對他們的語言也是一知半解,但我完全明白——原來是我的夥伴,就是那個給我安排行進路線的人,通過當地一個土著仆人把我出賣了。”

“啊,我想這一部分已不需要詳述了。詹姆斯·巴克利竟然做出這種卑鄙無恥之事!第二天尼爾將軍率軍前來大敗敵軍,使布爾蒂解除重圍。可是叛軍在撤退時,把我一起帶走了。多年來,我從未見過一個白人。我受盡非人的折磨,想辦法逃跑了,又被捉回,帶來的是更大的折磨。你們看看眼前的我還有一點人樣嗎?!那時他們帶我一同跑到尼泊爾,後來又轉到大吉嶺。那裏的山民把帶我的那幾個叛軍殺死後,我又轉成了他們的奴隸。後來我終於逃跑了。在我逃跑時不得不向北逃,一直逃到阿富汗。我在那裏遊蕩了幾年,最後又回到旁遮普。我在那裏大部分時間是和土人住在一起,我學會了變戲法,用以維持生計。我如今這個樣子根本不願回到英國。即使我渴望複仇,我也不願回去。我寧願南希和我的老夥伴們認為亨利·伍德已經慘死異鄉,也不願讓他們看到我如今這樣,像一隻黑猩猩一樣。我聽說巴克利已經娶了南希,並且在團裏得到了提升,即便這樣,我也不願說出真相來。”

“不過,人到了生命的晚年思鄉之情漸濃。多年以來,我一直夢想能夠回到故鄉英國,擁抱那綠油油的大地和田園。所以我終於下定決心在我未死之前再回故鄉看看。我攢了回鄉的路費,便來到有駐軍的地方,因為我熟悉士兵的生活,知道他們喜歡什麼,並借此維持生活。”

“你講的故事真是感人肺腑!”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道,“我已經聽說你遇到了巴克利夫人,你們彼此都認出來了。我想,後來你尾隨她回家去,從窗外看到他們夫婦爭吵,當時巴克利夫人很可能當麵痛斥了他對你的所作所為。你情不自禁地奔過了草坪,闖進了屋裏。”“正是如此,先生,可是他一看到我,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我以前從未見過他這樣。接著他向後退摔倒了,一頭撞到了爐子護板上。其實他在摔倒以前可能就已經死了。這是我從他的臉觀察出來的,絕對不會出錯。他一看見我就如一顆子彈射中了他那顆罪惡的心。”

“後來呢?”

“後來南希暈倒了,我急忙從她手裏拿了開門的鑰匙,想開門呼救。可是這時我覺得不如一走了之,這件事對我極其不利。我一旦被抓住,秘密就會完全暴露出來。我急忙把鑰匙塞進衣袋裏,放下手杖去抓爬上了窗簾的特笛。我把它捉住放回箱子裏,便迅速地逃離了那間屋子。”

“特笛?他是誰?”福爾摩斯問道。這個人低身向前,拉開屋角一隻籠子的門,轉瞬間從籠子裏溜出來一隻非常漂亮的紅褐色小動物。它的身子瘦小而柔軟,有雙鼬鼠似的腿,一個細長的鼻子,一雙美麗的紅眼睛,動物長著這樣如此美麗的眼睛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這是一隻貓鼬。”我喊道。

“對,不過,它也可以叫做。”那個人說道,“我叫它捕蛇鼬。特笛捕捉眼鏡蛇的速度快得驚人。我這裏有一條拔掉了毒牙的蛇,特笛每晚就在士兵俱樂部裏表演捕蛇,讓士兵們取樂。”

“還有別的問題嗎,先生?”

“暫時沒了,如果巴克利夫人遭到大的不幸,我們再來找你。”

“當然,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不請自來的。”

“如果不是那樣,你也不必把死者過去所做的醜事揭露出來。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三十年來巴克利因為過去做了壞事而一直受到良心的譴責,至少也應該欣慰了吧?嗨,墨菲上校已經走到街那邊了。亨利,再見。不知道從昨天起到現在有沒有事發生。”墨菲上校還沒有走到街拐角處,我們就追上了他。

“啊,福爾摩斯,”墨菲上校說道,“我想你已經聽說這件事完全是一場虛驚吧?”“怎麼回事?”“驗屍剛剛完畢。醫生證明上校死於中風。這真是件再簡單不過的案子了。”

“是的,完全正確,”福爾摩斯笑容可掬地說道,“華生,我們走吧,這裏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還有一件事我想不通,”我們來到車站時,我說道,“巴克利夫人的丈夫叫詹姆斯,另一個叫亨利,那大衛是誰?”“親愛的華生,我真希望自己就是你喜歡描述的那種完美的推理家,那樣,我隻從這一個詞就應該推斷出整個的故事,這顯然是一個象征符號。”“象征符號?”“是啊,你知道,大衛有一次也像詹姆斯·巴克利中士一樣偶然做了錯事。你還記得烏利亞和巴士巴這個小故事嗎?我對《聖經》的知識確實記不清了。但是你可以在《聖經》的《撒母耳記》第一章或第二章中找到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