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米爾沃頓(2 / 3)

“華生,你不會覺得我是要結婚了吧?”

“不,的確不。”

“告訴你一件高興事,我已經訂婚了。”

“親愛的朋友,你……”

“和米爾沃頓的女仆。”

“唉呀,福爾摩斯!”

“華生,我需要情況。”

“你做得過分了吧?”

“這是關鍵的一步。我裝扮成一個生意興隆的管子工,名字是埃斯柯特。每天晚上我們都約會,談個不停,天啊,都談什麼了?但我搞到了我所要的情況。我對米爾沃頓了若指掌。”

“福爾摩斯,可是這個女孩子呢?”他聳聳肩:“親愛的華生,沒有別的辦法。在賭注已定的情況下,隻有盡力出對牌。我慶幸的是有個情敵,我一疏忽他就立刻會把我擠掉。今晚的天氣多好!”

“你喜歡這種天氣?”“它和我的計劃相關。華生,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會闖入米爾沃頓的家。”聽到這句語氣十分堅決的話,我不由得渾身打戰,簡直窒息了。如同夜間天空中一瞬而過的閃電,照亮野外的每個角落,我一下子就明白這個行動將會出現的後果——被擒、被捕、受尊重的事業以不可挽回的失敗與屈辱告終,我的朋友將會受到可惡的米爾沃頓的擺布。我大聲說:“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思考一下你所做的事的後果吧!”

“我親愛的朋友,我已經仔細地考慮過了。我從來不貿然行事,要是有別的辦法可想,我是不會采用這樣無退路的行動的。我們仔細地想一下,我想你會同意這樣做在道義上是無可厚非的,雖然從法律上說是犯罪的。我闖進他的家不過是強行拿走他的本子——拿本子的事你會讚同的。”我心裏暗自衡量著。我說:“不錯,我們這樣做在道義上是正當的,因為我們不過是去拿那些用於非法目的的物品。”

“既然在道義上是正當的,那麼我要考慮的隻有個人風險的問題。要是一個女士迫切需要幫助,作為一個紳士不應過多考慮個人安危。”“你將被誤解。”

“是的,這是一種冒險。可是除去拿回這些信以外沒有其他辦法可行。這位不幸的女人一無錢二無可信的親人,明天是最後限期,今天晚上如果我得不到那些信,等待這位女士的將會是身敗名裂。所以,我不想讓我的委托人聽天由命,便打出這最後一張牌。華生,告訴你,這是我和米爾沃頓間的最後決鬥,你知道他已經在首次回合中贏了,為了我的自尊和榮譽我一定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我說:“雖然我不太讚成去冒險,但我們沒有其他的辦法。我們何時出發?”

“你不必去。”我說:“除非你也不去,我決不改口。如果你不讓我和你一同去冒這個險,我就要到警察局去告你。”“你無能為力。”

“你怎麼知道?將來發生的事誰也無法預料。無論如何,我的主意已定。除你以外,別人也有自尊和榮譽的。”福爾摩斯露出一絲不耐煩,但是終於舒展開了眉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吧,好吧,我親愛的朋友,就這樣做。我們幾年來生死與共,如果有幸死於同一粒子彈,將會很有意思。華生,我坦率地對你說吧,我一向有個念頭,就是要犯一次收效很高的罪。從這點來說,這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你看!”他從一個抽屜裏拿出一個整潔的皮套子,套子裏有一些發亮的工具。“這是上等的、最好的盜竊工具,鍍鎳的撬棒,鑲著金剛石的玻璃刀,萬能鑰匙等等,還有在黑暗中用的燈,完全能夠對付各種情況。所有的東西都齊備了。你有走路不出聲的鞋嗎?”

“我有橡膠底的網球鞋。”

“好極了!有麵罩嗎?”

“我有黑綢子,可以做兩個。”

“我相信你有做這種事的天賦,很好,你做假麵具。走前我們吃點現成的東西。現在是九點半。十一點我們會趕到車爾赤住宅區,然後再到阿陪爾多塔,要走一刻鍾。半夜以前我們要開始正式行動,無論如何,在兩點以前我們口袋裏一定要裝著依娃女士的信回來。”福爾摩斯和我穿上夜禮服,裝做兩個喜歡看戲的人正往家走。在牛津街我們叫了一輛兩輪馬車去韓姆斯德區的一個地方。到了地方付了車錢後,我們扣緊外衣,沿著荒地的邊緣走著,天很冷,風好像刀子一樣割臉。

福爾摩斯說:“這件事需要十分謹慎。那些信件鎖在這個家夥書房的保險櫃裏,他的書房就是他臥室的前廳。不過,正如所有會自我照料的人一樣,他睡覺很實。據我的未婚妻阿格薩說,在仆人的房間裏,主人睡覺叫不醒的事一直被當做笑話。他有一個忠心耿耿的秘書,白天從不離開書房,這正是我們在夜間行動的原因。他還有一條凶猛的狗,總在花園裏走來走去。最近兩個晚上我和阿格薩約會很晚,她把狗鎖住了,好讓我從容地走掉。我們到了,看見院子裏的那棟大房子了嗎?進大門——向右穿過月桂樹。我們在這兒戴上麵具吧!你看,沒有一絲光亮,一切都很順利。”蒙上黑色麵具,我們仿佛成了倫敦城裏那些最爭強好鬥的人中的一員了。我們慢慢地走近這所寂靜而又陰暗的房子。房子的一邊有一個帶瓦頂的陽台,並且有兩扇門和幾個窗戶。

福爾摩斯低低地說:“那是他的臥室,這扇門正對著書房。這兒對我們最合適,可是門有閂有鎖,要想不弄出動靜來可不容易。到這邊來。這兒有間花房,門對著客廳。”

花房上著鎖,福爾摩斯劃掉一圈玻璃,從裏麵把鎖打開。我們進去,他隨手關上門。從法律角度來看,我們無疑成了犯罪者。花房裏溫暖的空氣和異國花草濃鬱的芳香迎麵襲來,簡直使我們窒息。黑暗中他抓住我的手,領著我沿著一些灌木迅速走過,灌木不時擦拂著我們的臉。福爾摩斯有黑夜辨物的能力,這是苦練下培養出來的。他拉著我打開了一扇門。我隱約地感覺到我們進入了一個大房間,並且剛才在這個房間裏有人吸過雪茄煙。在家具中他摸索前進,又開了一扇門,我們走過去隨後又關上。我伸出手,摸到幾件上衣掛在牆上,我知道我是在過道裏。我們穿過這間過道以後,福爾摩斯又輕輕地開了右手邊的一扇門。

正在這個時候,什麼東西向我們衝過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當我發現那不過是一隻貓時,差點笑了出來。這間房裏,也充滿濃濃的煙草味,爐火正在燃燒著。福爾摩斯踮著腳尖走進去,等我進去以後,他輕輕地關上門。我們此時已經進入了米爾沃頓的書房,那麼和他的臥室隻隔一個門簾。火燒得很旺,以至照亮了全屋。我看見靠近門有個電燈開關,可是沒有必要開燈。有個門在壁爐的另一旁通向陽台。屋子中間擺著一張書桌,後麵有把用紅色皮革包的轉椅。雅典娜的半身大理石像放在對麵的書櫃上。在書櫃和牆中間的一個角落裏,有一個高高的綠色保險櫃,櫃門上的光亮銅把映著壁爐的火光。福爾摩斯悄悄地走過去,看了看保險櫃。然後他又溜到臥室的門前,歪著頭站在那兒屏息地聽了一會兒,聽不到裏麵有什麼聲音。這時,我突然想到通往外邊的門很適合做退身之路,所以我檢查了這扇門,高興地發現門既未上閂也未上鎖。我碰了一下福爾摩斯的手臂示意,他轉過帶著麵具的臉向門的方向看。我看出,他被我嚇了一下,對我的行為感到意外,而他的反應也使我感到意外。

他把嘴放在我的耳邊說:“不要這樣,不過我還沒有完全搞明你的意思。無論如何,我們要抓緊時間。”“我做什麼?”

“站在門旁。如果聽見聲響,從裏麵上上門閂,我們可以從原路退出。如果他們從那條道兒來,我們的事辦完可以從這個門走,如果沒有辦完我們可以藏在凸窗的窗簾後麵,你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站在門旁。剛才的恐懼感消失了,一種強烈的感覺在我心中搖蕩,這在我們以前捍衛法律時是沒有過的,可是今晚我們卻是在踐踏法律。我們的使命具有一種崇高的騎士精神,毫無自私可言,因為我們的敵人具有醜惡的本性。這些令我們這次冒險更為有趣,使我一絲犯罪感都沒有,反而對於我們的險境感到高興和振奮。我羨慕地看著福爾摩斯打開他的工具袋,如一個外科醫生正在進行複雜手術一樣,冷靜地、科學地、準確地選擇他的工具。我了解麵前的這個綠色怪物帶給他的興奮,正是它糟踏了許多漂亮女士的名聲,這更激發了福爾摩斯打開保險櫃的那種特別嗜好。他把大衣放在一把椅子上,卷上夜禮服的袖口,拿出兩把手鑽,一根撬棒和幾把萬能鑰匙。我站在中間的一個門旁,兩眼不住地盯著其他兩個門,以防不測。盡管如此,遇到阻撓時應該做些什麼,我並不清楚。福爾摩斯全神貫注地幹了半小時左右,像個熟練的機械師一樣放下一件工具,又拿起另一件。終於聽到嗒的一聲,保險櫃的綠門被他打開了,我看見裏麵有許多紙包分別捆著,用火漆封著,上麵還寫著字。福爾摩斯挑出一包,但是在閃爍的火光下看不清字跡,他拿出他在黑暗中使用的小燈,因為米爾沃頓就在旁邊的屋內,開電燈太危險了。突然他停下來,全神貫注地聽了聽,然後馬上關上保險櫃的門,拿起大衣,把工具塞進口袋中,示意我同他隱藏到凸窗的窗簾後麵。

我躲進去後才知道他剛才那些舉動的原因,遠處傳來關門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這聲音當中還依稀有低低的模糊的沙沙聲。腳步聲在門前停了下來。然後門開了,電燈也啪的一聲亮了。門又關上了,一股強烈的雪茄煙味彌漫開來。然後在幾碼遠處傳來走動的腳步聲,顯然有人在踱步。最後腳步聲停下來,可是又聽到“嘎吱”的椅子聲,然後又聽到鑰匙在鎖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沙沙的紙張聲。剛才我一直不敢看,但是現在我輕輕地分開我前麵的窗簾往裏窺視。我感覺福爾摩斯的肩壓著我的肩,所以我知道他也在看。米爾沃頓又寬又圓的後背正對著我們,幾乎伸手就能夠著。顯然,他今天的行為反常,並未一直呆在臥室裏,而是坐在房子另一側吸煙室或台球室裏吸煙,那兒的窗戶我們剛才沒有看見。他的頭又圓又大,頭發已經灰白,頭上還有一塊因禿了而發亮,這些都在我們視線的正前方。他穿著一件紫色軍服式的吸煙裝,領子是黑絨的,仰靠在椅子裏,兩腿伸出,嘴上斜叼著一支雪茄。他手裏拿著一遝很厚的法律文件,懶散地讀著,嘴裏吐著煙圈兒。看不出他會很快改變他的平靜和舒適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