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計劃《格蘭奇莊園》發表後,就不再記敘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光輝業績了。這並不是因為缺少素材,還有幾百個案例沒有使用過;也不是因為這位卓越人物的優秀品格和獨特方法使讀者已感厭倦;真正的原因是福爾摩斯先生不願意再繼續發表他的經曆。其實,記錄他的事跡對他的偵緝工作是有好處的,但他執意要離開倫敦,去蘇塞克斯丘陵地帶去研究學問和養蜂,所以很不願意他的故事繼續發表,而且再三叮嚀要我尊重他的意願。我對他聲稱我已經向讀者表明《第二塊血跡》將是我的封筆之作,而且用這樣一個重要的國際性案件作為整部書的結尾,是最恰當不過了。在他的同意下,我以謹慎的態度向公眾講述這一事件的經過。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有些細節可能顯得不很清楚,請公眾諒解我不能不有所保留的苦衷。一個年代不能明講的秋天,一個星期二的上午,有兩位馳名歐洲的客人來到我們貝克街的簡陋寓所。一位是著名的貝林格勳爵,兩度擔任英國首相。他的鼻梁高聳,兩目發光,相貌十分威嚴。另一位皮膚黝黑,眉清目秀,舉止彬彬有禮,雖然人未進中年,卻是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他就是崔洛尼·侯普——負責歐洲事務的大臣,英國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他們二人並肩坐在堆滿文件的長沙發椅上,從他們焦急而憂慮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們到此必定有要事。首相那青筋凸起的雙手緊緊握著一把雨傘的象牙柄,他看著我們,冷漠而憔悴的臉上顯出無限的憂愁。那位歐洲事務大臣也心神不安的樣子,一會兒撚撚胡須,一會兒又摸摸表鏈墜。
“福爾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八點鍾我發現丟失了一份十分緊要的文件,立刻報告給首相,遵照他的意見我們馬上趕來找你。”
“你報警了嗎?”首相的話既迅疾又堅決——跟在其他公共場合一樣:“沒有,因為我們不想將文件公之於眾。”“先生,能講講具體原因嗎?”“這是一份非常機密而又重要的文件,一旦內容被公開,就有可能影響到整個歐洲的局勢,甚至關係到戰爭與和平的問題。盜竊文件的人正是為了將其內容公之於世,所以對追尋文件一事必須嚴守機密。”“我明白了。崔洛尼·侯普先生,請您準確地敘述一下文件丟失的詳細情況。”“好,福爾摩斯先生,過程非常簡單。我們六天以前收到一封一位外國君主寄來的信。這封信事關重大,因此我不敢放在保險櫃裏,而是每天帶到白廳住宅街我的家中,鎖在臥室的文件箱裏。昨晚我吃晚飯前換衣服的時候,打開箱子檢查,清清楚楚看見文件還在,文件箱夜裏就放在我臥室裏的梳妝台旁邊。我和妻子睡覺都很警醒,肯定沒人在夜裏進來過,可今早八點我發現文件不翼而飛了。”
“您什麼時候吃的晚飯?”“七點半。”“您睡覺前做了些什麼?”“我的妻子出去看戲了,我一直坐在外屋等她。到十一點半我們才進臥室睡覺。”“也就是說,有四個小時沒人負責看守文件箱。”
“除了我自己的仆人和我妻子的女仆早晨可以進屋以外,任何人在任何時間絕不允許走進屋內。這兩個仆人在這裏工作很長時間了,忠心耿耿。此外,他們二人誰也不可能知道在我的文件箱裏放著如此重要的東西。”“誰知道有這封信呢?”“家裏沒有一個人知道。”“您的妻子知道吧?”“不,先生。直到今天上午信丟失了我才告訴她。”首相讚許地點了點頭。他說:“先生,對你的責任心我感到十分信任,對你來說,這樣一封機要信件的保管問題超乎家庭中的情感。”這位歐洲事務大臣點了點頭。
“承蒙誇獎。今天上午以前這封信的事情我對我妻子隻字未提。”“她會猜出來嗎?”“不,她不會,誰也不會猜出來的。”“您以前丟過文件嗎?”“沒有,先生。”“在英國還有誰知道有這樣一封信呢?”“昨天曾通知各位內閣大臣有這樣一封信,每天的內閣會議都強調保密的重要,尤其首相在昨天的會上又鄭重告訴了大家。天啊,僅過了幾個小時,我自己便丟失了這封信!”他用手抓住自己的頭發,神情極為懊喪,就連他那英俊的麵容也變得很難看。我們突然發現他是個極其敏感、情感易衝動、為人熱忱的人。隨後高貴的神情又恢複到他的臉上,語氣又溫和起來。“除了內閣大臣之外,還有兩名,也可能是三名官員知道這封信,福爾摩斯先生,我擔保英國再無其他人了解此事了。”“可是國外呢?”“我相信除了寫信人以外,國外不會有人知道這封信。這封信不是由官方渠道寄出的,我堅信寫信人不會讓他的大臣知道此事的。”福爾摩斯沉思一會兒。“先生,我必須問一下,這封信的主要內容是什麼,丟失信件又怎麼會產生這麼嚴重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