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地步,皇帝又恨不能把天下白扔了,剛巧公雞發現了清未,連蹦帶跳地撲騰過來,叫得特別歡。
司無正把“張公公”的話複述了一遍,有意略過賢妃也會奪舍的事,就說事情都是首輔一個人做的,也是有意觀察皇帝反應的緣故。
“朕如何不知首輔的野心。”提到首輔大人,皇帝甚至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神情,顯然早就有所忌憚,“早年朕還年幼的時候,朝中大臣多有不臣之心,朕隻能仰仗手握大權的重臣,可朕又何嚐不知這樣的危害?”
“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朕這些年一直在與這些老臣周旋,一部分本就沒有忤逆之心,在朕尚未開口前便辭官頤養天年,一部分心懷不軌窺視皇位,朕已經著手鏟除了許多,隻是首輔位高權重,賢妃又是朕的愛妃……”老皇帝說到此處,忽而一頓,“首輔大人暗中修習奪舍的事,賢妃知道嗎?”
司無正沒答話,端著茶碗像是被碗壁上的花紋吸引。清未站在一旁同樣默然,其實不是他們不想為賢妃開脫,而是這次的事兒回回都出在賢妃宮中,不論是夢魘還是頻繁死去的宮人,要說賢妃作為一宮之主對這些事完全不知曉,那絕對沒人相信,更何況是生性多疑的皇帝?所以解釋了也無用,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再加上賢妃娘娘的確知情不報,現如今在皇帝心中怕是早已坐實了謀逆的罪名。
“不行。”皇帝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朕不能坐以待斃,讓那些亂臣賊子擾亂朝綱!”
“陛下,那施法之人還沒抓住呢。”
皇帝隨著司無正的話又縮回床上:“皇兒說得極是,朕……朕以為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朝政不可荒廢。”
“朕可以讓太子監國。”
“那萬一太子殿下被奪舍了呢?”
“朕有那麼多皇子……”
司無正聽到此處,冷笑著搖頭:“陛下若是這麼想,那也不必強留我和清未在宮中。”
“朕……”皇帝也察覺出方才的話過分涼薄,連忙改口,“朕若是此時召見首輔,依他老奸巨猾的性子,定然發現端倪。你們有所不知,那首輔的門生裏不乏軍中將領與參謀,且人數不在少數,已然形成亂黨趨勢。”
“牽一發而動全身,朕如若沒有完全的計劃,豈不是拿江山社稷博弈?”
話倒是說得大義凜然,要不是清未親眼看見老皇帝縮在被褥中發抖,怕是要信這是位賢德的明主了。
此時正值午後,明媚的光順著軒窗灑落了一地,繡著盤龍的屏風熠熠生輝。天下白突然掙開清未的手,昂首闊步地撲騰到屏風底下,對著龍頭狠狠地啄,眨眼間就把龍眼珠子啄穿了。
清未的心瞬間提起來,雖不明白天下白到底在做什麼,但此事若是被皇帝發現,定然勃然大怒,好在此刻皇帝的心思全在首輔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屏風邊發生的事。他故作鎮定,將公雞抱在懷中,硬是將它嘴裏銜的黑色珠子捏出來,藏在懷中。
另一邊老皇帝還在感慨:“雖說這些年國泰民安,可南方的匪患一直沒有得到根治,所以兵權朕不能收回,奈何不收回,又要時刻堤防他們反叛。”
“朕這皇位坐得不安穩啊。”皇帝說及此,話鋒一轉,“皇兒以為如何?”
換做別的皇子,或許還會虛與委蛇,奈何六皇子早已借屍還魂在了司無正的身體裏,當即道:“陛下現在才來試探兒臣,怕是有些遲了吧?”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六皇子死了。”司無正輕輕笑起來,萬分釋然,“陛下難道要告訴世人皇宮裏也興借屍還魂的邪術嗎?”
世間到底有沒有鬼,絕大部分人是信的,也有少部分行得正坐得直的不信,但是不論相信與否,皇帝都不會加以幹涉,反之邪術之流則出現就以處死,先不說邪術多損陰德,萬一那些邪術被老百姓信服,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跑去信施法者,那皇權還能有什麼威懾力呢?
當今世上會驅鬼之術的道士不在少數,連尋常百姓家裏都會擺放桃木劍或是貼驅鬼符,這些無傷大雅,跟逢年過節要在門上貼春聯差不多,就是個心裏寄托,但是奪舍這種邪術就不同了,它能對活人造成真正的傷害,與殺人無甚分別。試想,若是在某處忽然出現了一個能在不同軀殼中來回穿梭的人,會被人們當做什麼?自然是當神仙一般供著,既然有了神仙,誰還會在乎皇帝?久而久之,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皇帝的擔憂也是人之常情,自古帝王就沒有不防著邪術的,連那些求仙問道的帝王都知道把要修習正統的法術,不論有沒有用,起碼日後說起,不用擔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