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司無正不知道此刻清未的魂魄還停留在肉身中,雖氣息全無,意識還在。
日光漸漸熾熱,溫暖的光芒籠罩在臥房的殘骸之上,清未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樹下,卻看不到司無正從袖籠中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毫不猶豫地紮向心口。
“嗯……”司無正悶哼著彎下腰,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在清未身上,鮮紅的血液順著刀刃緩緩地流到他身上,仿佛久旱的土地遇到甘霖,眨眼間就被吸走。
司無正見狀,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可是漸漸的血液開始不受控製地往清未身上奔湧,司無正麵上血色盡退,呈現出一絲死期將至的灰敗。與此同時,裴之遠從院外飄回來,看到這一幕,立刻化為黑煙不管不顧地衝過來,隻聽院中傳來一聲鈍器碰撞的悶響,鬼魂跌在地上身影黯淡,而司無正也跌在距離夾竹桃樹不遠的牆根邊,顫抖的手握著沾滿鮮血的刀,半晌都癱軟著動彈不得。
“你……你還有幾日的壽命夠分?”裴之遠氣急敗壞地從地上爬起來,“司大人,小公子已經死過兩次了,你就算有十年的陽壽,如今全分給他,也不過讓他多活一年。”
“可你還能活十年嗎?”
“司大人,你這是……你這是糊塗啊!”
司無正聞言,癱在地上癡癡地笑:“我願意。”
“哪怕我明天就要死,我也要看著他活著。”司無正突然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發起抖,“我是個自私的人,從借屍還魂那日開始,我就變了。”
“裴之遠,沒有清未我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他的手指一根接著一根收緊,“其實一直一來都是我依賴他更多,他總說在這世間就剩我一個值得留戀的人,我又何嚐不是呢?”
匕首又被司無正握緊,刀尖對準了心口,他一字一頓道:“若是剛剛那些壽命不夠,我還有心血能分給他,大不了一起死,也好過我孤獨地活著。”
司無正仰起頭,望著無垠的青空低聲說:“活著當一枚棋子,打仗,爭權奪位……”
“生不如死!”
裴之遠明知司無正說得有道理,還是忍不住飄來痛心疾首地搖頭:“小公子肯定不希望你這樣。”
“那就讓他醒來罵我啊!”可能是隱忍了多時的緣故,司無正突然爆發,抱著清未涼透的身子哀嚎,“我再也不惹他生氣了,我再也不瞞著他了……我要告訴他死而複生的法子,告訴他我是一個自私到自己都無法忍受的人。”
“隻要他醒,我什麼都告訴他。”
“隻要他醒……”
然而清未安安靜靜地躺在司無正的懷裏,既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司無正在地上跪了半晌,等府前又開始喧鬧的時候,他把清未抱進了書房,那裏有張小床,床邊燃著安神香。司無正將清未小心地放在床上,先脫衣服,再蓋被子,一切整理妥當,終是杵在原地不動了。
“司大人?”裴之遠不忍心看他這樣,飄進來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還活著。”司無正冷不丁地說,“你們隨便去附身誰,幫我照顧他。”
裴之遠微微一驚:“司大人?”
“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出城。”司無正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停留在清未清白的麵龐上,“若是能得勝歸來,或許還能再見上一麵。”
“你……你還要去打仗?”裴之遠呆呆地問,“為何……”
“為何?”司無正自言自語,“陛下這般對我,我的確不願帶兵打仗,可我若是不去,可能連清未的肉身都保不住,這次是放火燒,下回呢?”
“我如果不把兵權牢牢掌握在手裏,陛下定會想出更多法子害清未。”
“隻有當他忌諱我手裏的兵,清未才能安全。”
司無正說到這裏捂著嘴咳嗽了一聲,片刻就有稀薄的血水從指縫間滴落,但他毫不介意:“我要讓他知道,日後但凡清未出事,他的江山就會坐不穩。”
司無正眼裏迸發出瘋狂的光:“他毀了我珍惜的東西,我也會毀掉他最看重的天下。”
淚水從清未的眼角跌落,一閃而逝,可惜誰都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