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李響現在需要的是傾聽,喜橋也不打算插話,況且她是外人,看到的終究隻是表麵,或許,李響真的心裏痛苦,跟王浩天每日彼此橫眉冷對,也說不定呢。
李響卻是忽然不提這件事了,轉而問喜橋道:你那未婚夫沒換人吧,還是上次去你家裏碰到林小由臉紅綠相間的那位?
被李響這麼一諷刺,喜橋心裏對她的同情心,失了大半,重新又回到最初的輕鬆情境裏去。她還沒忘了反擊一下李響:照我看吧,我大喜之日,你離婚最好,用我的喜來衝衝你的悲,說不定到時候在我婚禮上,你還能尋到下一位如意郎君呢。你也該反省一下自己了,王浩天這樣的好男人都跟你離了,百分之八十,是你自己的原因,林小由除了皮膚嫩一點,哪兒還入得了你的眼啊,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糊塗到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呢?哦,不是,西瓜也沒有撿到,過不了多久,那林小由也不是你的了。
本以為這段話,會給李響潑一盆冷水,不想,李響竟是厚著臉皮笑起來,喜橋聽得見那邊有什麼東西,被李響的笑聲給震落到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喜橋猜測那是小王子的某個棄置不用的玩具。笑了好大一會,李響終於停下來,毫不猶豫道:嗯,就這麼定了,你結婚,我離婚,我離婚完恰好可以去喝你一杯喜酒,將煩惱全給衝刷掉。就這麼說定了哦,我先忙去了,對了,改天我請你和你那位吃飯,賄賂賄賂你們,到時候好給我一杯甜酒喝。
不等喜橋回答,那邊便啪一下掛了電話。喜橋舉著手機,有些惆悵,卻無處可施,隻好空舉了一陣,覺得耳朵燙了,才放下來,並看到柳歡喜的短信:不知為什麼,有點緊張。
就因為柳歡喜這一句話,喜橋立刻收拾東西,打算去見他。看看表,離見麵還有幾個小時,她可以在這段時間裏,跟柳歡喜交代下唐翠芝的事,多少也要給他透露下唐翠芝這人的刁蠻與霸道,雖然,柳歡喜已經說自己緊張了;但跟被唐翠芝斃掉的慘烈結局比起來,緊張實在算不上什麼。
定好的飯店樓下,恰好是個咖啡館,喜橋和柳歡喜約定了在那裏見麵,一是為了方便,二是便於隨時觀察唐翠芝的動向,萬一她來個突然襲擊,也好接駕這位慈禧太後,不致於冷落了她。
不過等到兩個人真正落座之後,喜橋忽然找不到話說,她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起,似乎從哪兒都不合適,關於唐翠芝的故事,那麼錯綜複雜,不是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講完的,而如果講得半生不熟,柳歡喜一時消化不了,甩袖而去,那豈不是壞了大事。
這樣瞻前顧後,喜橋索性保持了沉默,隻啜著一杯咖啡,裝作很悠閑地,翻手頭一本時尚雜誌。柳歡喜在對麵則一會攪拌一下咖啡,一會翻看一下手機微博,一會張望一下窗外過客,像一個隨時緊張待命打仗的士兵。喜橋在用視線餘光看到柳歡喜在一個陌生老胖女人經過時屁股一下彈了起來,忍不住笑了,這一笑,也就打破了兩人之間無話可說的僵局。柳歡喜甚至還拿過紙巾來,擦了擦額頭,他的有些胖的圓臉,紅紅的,不知是被喜橋給笑的,還是內熱太盛,逆行鬱積至肌膚,這讓柳歡喜整個人,在精致的咖啡館裏,像一個發酵的饅頭,皮噓噓地吹起來了,裏麵軟弱無骨,讓人覺得他又無辜,又可樂。
柳歡喜著急,說要不還是去樓上等著吧,看看環境如何,是否能讓咱媽滿意。柳歡喜說“咱媽”說得特別順口,倒是喜橋還是“我媽”“我媽”地叫著,且在柳歡喜幸福提及的時候,心裏有點別扭。
喜橋想說我媽挑剔得很,什麼環境都入不了她的眼。但又覺得這樣會嚇著柳歡喜,還是讓唐翠芝自己來給柳歡喜一個下馬威吧。所以她隻看看表,給金小貝發了一個短信,告訴他自己所在的包間名字,便同意了柳歡喜的提議。
兩個人剛剛坐下,還沒有將菜單看完,就有人敲門。喜橋以為是服務生,應了一聲“請進”,卻無人推門。她奇怪,剛想起身,柳歡喜已經眼疾手快,開了門。喜橋先看到了唐翠芝的一雙胖腳,擠在一雙有些不合適的高跟鞋裏。那腳傲慢地長在地上,沒有半點要踏進來的樣子,似乎等著喜橋拿刀砍下來,扛進房間裏去。
喜橋心裏一陣緊張,頭皮也神經質地跟著發麻,好像遇到了鬼神一般。她站起來,幾乎跟柳歡喜異口同聲地喊出了一聲“媽”。金小貝拿小舅子的眼光,上下掃了一遍柳歡喜,這才在柳歡喜的問好聲中,慢吞吞吐出一個字:哥。
唐翠芝聽見兩個人明顯帶著討好和怯意的一聲稱呼後,才慈禧太後一樣,擠出一絲恩賜般的笑意,同時等著唐翠芝和柳歡喜又走近了一步,扶她進來,引她上座,這才完成了第一步,並開啟了氣氛依然嚴肅的談判。
喜橋知道唐翠芝答應來吃飯,其實主要目的是為了跟柳歡喜這個女婿攤牌,將她的條件一一羅列,看柳歡喜能答應多少,再來定奪這個女婿的分數。
果然,在柳歡喜將菜單遞給唐翠芝,並試圖親密地湊頭過來,給唐翠芝指點菜單上的“江山”以便推薦之時,唐翠芝針紮了似的立刻躲開柳歡喜的腦袋,而後刻薄地來了句:我識字!
柳歡喜訕訕一笑,而後難過地看了喜橋一眼。喜橋沒理他,也是不敢看他,隻心裏想,這點打擊如果你都經受不了,那麼接下來你還是趕緊躲開我和這個家庭的好。
喜橋的“淡漠”反應,大約真的給了柳歡喜以暗示,他果然重新振作起精神,準備接受新一輪的攻擊。
唐翠芝卻裝作很優雅地翻起了菜單,而且,專揀那昂貴的,多看幾眼,並對服務員問起這種菜的做法和味道,好像,她不是一個顧客,而是這個飯店的老板,此番來,是為了巡視和檢查工作。
不過唐翠芝今天打扮得的確像個闊太太,她年輕的時候當然比喜橋漂亮,所以雖然已經老了,但風韻還是猶存。唐翠芝顯然知道自己的這點好,所以這“雍容華貴”的架子,也就端得特別地足。視線落在菜單上,根本就是還隔著一公分的距離,好像它隨時就會離開,另覓他處。在聽到服務生建議她點某份菜時,頭也不抬,似乎完全沒有聽見。
在這樣有些壓抑的點菜空當裏,柳歡喜像一株藤蔓一樣,纏住了金小貝。金小貝估計是進門前早就被唐翠芝給教導好了,到時候一定要聽她的指揮,不能隨便放炮或者說話,所以在柳歡喜興致勃勃地轉移了陣地到他這裏後,卻也引不起多少的回應。甚至在談及正在實習的工作,金小貝也明明從喜橋那裏得知這份實習工作是柳歡喜幫忙搞定的時,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感激,似乎,坐在他旁邊的,不過是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如果此頓飯彼此不太中意,那麼,以後就再也沒有成為他的姐夫的機會了。
喜橋看得出,這次見麵, 唐翠芝和金小貝是當成喜橋的相親會了,他們從心底裏,還沒有接納柳歡喜,所以,這次飯局,不過是柳歡喜九九八十一難,剛剛開始。而柳歡喜顯然不知道這樣複雜的局麵,隻顧著沒話找話,一會問金小貝看過一本什麼書沒有,一會討好唐翠芝,給她加一點水,盡管那杯子裏實在已經滿得快要溢出來了。喜橋因此覺得最可憐的成了柳歡喜,倒是她,任由唐翠芝宰割習慣了,不過是覺得有些煩悶,並不像柳歡喜那樣夾雜著緊張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