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主體之死”與文學情感論的悖謬處境(3 / 3)

其次,“主體之死”富有辯證的意涵,它的真實本意不是從根本上否定人的主體本身,而是以消解舊的主體的方式來張揚新的主體。畢爾格曾經在談到主體之死這一問題時指出,主體是現代社會的一個核心範疇,“談論主體的死亡,表達出的很可能是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交替時期的意識”B28。沃特斯在談及同樣的問題時也特別強調,“關於‘主體的死亡’的傳聞具有很大的誇張性。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我們也確實應該認識到20世紀中後期一些思想家們所提出的反人類主義這一概念的積極的一麵。擊倒笛卡爾的高貴的主體,其最重要的意義就在於引發一種新的主觀性作用,它不能被理解為客體的支配者,而必須被理解為某種與客體互相作用的東西。”B29畢爾格和沃特斯的論述值得關注,因為他們不約而同地從主體之死的論斷中看到了主體重建的某些跡象,而這些跡象有助於我們對後現代的“主體之死”作出全麵而辯證的理解。 後現代思想家們對“主體之死”的宣告,意在對現代主體的理性主義和人類中心義傾向的批判和否定,它並不是對主體或主體性本身的毀滅。事實上,後現代思想家們在主體問題上采取了雙重立場:他們一麵批判理性、知識、法則控製的主體,一麵又張揚被邊緣化的充滿幻想和激情的主體。對此,德國哲學家曼弗雷德·弗蘭克有過一番很好的論述:“如果要說主體,那麼應當說存在著兩種主體,一種是‘真正的主體’,一種是‘虛假的主體’。真正的主體並不存在於意識哲學、認識論和自我心理學所試圖尋找的地方,即不存在於反思的思辨遊戲之中,因為,反思的主體已經是一種‘異化了的主體’……真正的主體,即本我或本能的欲望衝動或無意識,是戴著荊冠的受苦受難的基督,但同時,它又是真正意義上的叛逆者,在本質上是桀驁不馴的、顛複的、反秩序的。”B30這就是說,後現代主義者所要否定的隻是虛假的、被理性意識異化了的主體,而不是真正具有感受、情感和欲望的主體。

因此,主體的死亡不等於情感的消亡。從某種意義上講,它意味著情感的複興。但這並不是說情感與主體之間失去了聯係,而是表明情感與主體的關係變得更為複雜。具體而言,它們之間已經由過去的情感-主體模式逐漸演變成了情感-非主體模式,即情感和文學情感已經從理性主體的操控下擺脫出來,而與非理性主體即純粹的感性主體日益親近。

注釋:

①Neal Oxenhandler, “The Changing Concept of Literary Emotion: A Selective History”, New Literary History, Vol. 20, No. 1, Autumn 1988, p. 106.

②B27 [美]弗萊德·R·多爾邁:《主體性的黃昏》,萬俊人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頁,第2頁。

③④⑦B28[德]彼得·畢爾格:《主體的退隱》,陳良梅、夏清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頁,第4頁,第2頁,第4頁。

⑤[法]福柯:《詞與物人文科學考古學》,莫偉民譯,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506頁。

⑥[荷]佛克馬、伯頓斯:《走向後現代主義》,王寧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57頁。

⑧B23[美]維克多·泰勒、查爾斯·溫奎斯特:《後現代主義百科全書》,章燕等譯,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68頁,第470頁。

⑨[法]德裏達:《人的終結》,見尹樹廣編《後結構·生活世界·國家最新西方哲學原著譯評》,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90頁。

⑩B11B12B17B18B19B20B21[美]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詹明信批評理論文選》,陳清橋等譯,三聯書店1997年版,第447頁,第445-446頁,第447頁,第447頁,第449頁,第438-439頁,第449-450頁,第433頁。

B13[法]鮑德裏亞:《身體,或符號的巨大墳墓》,見汪民安、陳永國編《後身體:文化、權力與生命政治學》,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9頁。

B14B15[法]鮑德裏亞:《完美的罪行》,王為民譯,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31頁,第42頁。

B16美國當代文藝理論家M.H.艾布拉姆斯曾經對解構主義和讀者反應批評有過一番精辟的分析。他認為,在形式主義的解構批評和所謂人文主義的讀者批評中,寫,已經變成了“寫本身”(writing as such),讀,已經變成了“讀本身”(reading as such),而作為經驗意義上的作者和讀者則沒有任何地位。他論述說,“在這些新的關於閱讀的著作中,作者在寫本身中消失,讀者在讀本身中消失,所寫和所讀的不是文學作品,而是文本,寫作,書寫。反過來,文本喪失了對人的存在和人的關懷富有意義地言說的資格,甚至其獨特性也在失去,文本僅僅成為無所不包的文本性中的一段插話, 消失在愛德華·薩伊德所說的‘共有的語言性的海洋’中”。他特別強調,在讀淪為“讀本身”之後,閱讀就成了一種無需讀者現實經驗參與的“沒有靈魂的閱讀過程”,一種與文本自身的“非人性的遭遇”。在此情形中,讀者已經名存而實亡。參見M.H. Abrams, “How to Do Things with Texts”, in Hazard Adams and Leroy Searle, eds., Critical Theory Since 1965, Tallahassee: Florid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86, p.436.

B22Julian Wolfreys, Ruth Robbins, and Kenneth Womack, Key concepts in literary theory,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6, p.61.

B24[法]利奧塔:《呈現無法顯示的東西崇高》,見朱立元、李鈞主編《二十世紀西方文論選》下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411頁。

B25B26[法]利奧塔:《非人:時間漫談》,羅國祥譯,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86-99頁,第113頁。

B29[美]林賽·沃特斯:《美學權威主義批判》,昂智慧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22頁。

B30[德]曼弗雷德·弗蘭克:《正在到來的上帝》,見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編《後現代主義》,趙一凡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89-90頁。

(作者單位:衡陽師範學院中文係。本文係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袪魅與重構後現代語境中的文學情感研究” 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1YBA039)

責任編輯 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