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勒菲弗爾詩學運用的典範是《翻譯、詩學及舞台:六部法語〈哈姆雷特〉》。該書沒有明確定義詩學,而是首先在理論上倡導一種翻譯的文化模式。在前言部分,作者追述了翻譯研究的兩種模式:強調可譯性問題並據此追求翻譯對等的規定性翻譯研究,和以目的為取向、強調翻譯受社會、文化因素影響的描述性研究,也即翻譯的文化模式。作者充分利用文化學派的理論資源為己所用,包括佐哈、圖裏、霍姆斯、列維、韋努蒂、勒菲弗爾等。他認為:“翻譯的文化模式是與曆史相關的,社會-文化的。它探求將翻譯描述為兩種(或多種)文化編碼和係統的協商過程和不同文化編碼轉換的產品,而不僅僅是跨越語言藩籬的結果。”B20基於這種理論主張,作者分析了六部法語《哈姆雷特》譯本,說明譯者如何基於自己的詩學主張和社會文化語境有意識地對原作進行幹預、挪用和文化適應,以及這些翻譯是如何影響法國戲劇表演、乃至法國文學的發展。在結論部分,作者更進一步提出:“本書不僅讚成建立一種翻譯的文化模式,而且提倡引入一種文化研究領域來取代整個傳統的翻譯文學研究。”B21該書可以說是勒菲弗爾理論的進一步發展和運用,專注於譯文研究甚至是文化研究,側重分析譯者的個人詩學傾向以及這種傾向透過譯本對主流詩學產生的影響,但對翻譯過程或翻譯詩學的語言層麵缺乏關注。
彌補上述缺陷、從實踐操作入手考察翻譯詩學的是《二次尋找:一種翻譯詩學》一書。作者專注詩歌翻譯,或者說翻譯過程中詩性話語的處理,研究如何生產出“不僅與原詩共鳴而且功能上可以獨立存在的”譯詩。B22作者整本書都專注於如何派生出滿足上述標準的詩,即詩學上可行的翻譯。可見作者更側重的是詩歌翻譯方法與實踐,探索的是從原詩到譯詩的實際動態係統。其近百頁的附錄可見一斑,全部是譯詩,包括作者自己的譯詩。該書強調譯者的詩學能力,展示的是詩學上稱職的譯者如何通過詩學的再製定、再發明,在譯詩中構建、證明自己。作者借用了雅各布森和梅肖尼克的詩學理論,將詩歌翻譯與詩歌創作相提並論,認為詩歌翻譯不是靜態地複製原詩,而是一種詩學挪用和創造,是譯者詩學能力和詩學愛好的展示。隻要譯詩是一首獨立存在的詩,譯者所采取的各種手段就都是正當的。總體來看,作者展現的是一種非常個性化的詩歌翻譯理論,其標題中的“一種翻譯詩學”或許就暗示了這種個性。而無論是內容還是行文方式,作者都貫徹了自己的理論,不時展現出詩人的氣質。
由以上翻譯詩學研究的曆史追溯可以看出,“翻譯詩學”研究基本秉承了亞裏士多德和雅各布森以來的詩學傳統。在具體論述中,這一術語的內涵並不一致,可以指通過翻譯開展的詩學研究,如詩人譯者的創作詩學研究,也指立足翻譯的研究,如考察翻譯的詩學功能、詩歌或文學翻譯理論或實踐。上述追溯也揭示了近年來翻譯詩學研究的傾向,即更專注於詩學的社會功能,忽視了雅各布森所說的文學語言的詩性功能研究,或者說勒菲弗爾所說的對翻譯詩學的構成性要素的研究。具體而言,也就是忽視了翻譯文本自身的詩學分析,忽視了譯者個人詩學在譯文中的體現。我們必須意識到,翻譯詩學研究的先行者們,無論其理論傾向如何,都把翻譯詩學建立在大量譯文的分析之上。可惜的是,國內翻譯詩學研究在借用、闡發上述翻譯詩學成果時並未充分意識到這一點。
注釋:
①曹明倫:《翻譯之道理論與實踐》,河北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20頁。
②羅念生:《譯後記》,《詩學(修訂本)》,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6年版,第74頁。
③樂黛雲:《序》,《世界詩學大辭典》,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3版,第4頁。
④⑤⑥⑦⑧Jakobson,R.1960.“Closing Statement: Linguistics and poetics” [A].In T.A.Sebeok(ed).Style in Language[C].Cambridge,Mass.MIT Press & Wiley,pp.350-352, p356, p359.
⑨Roditi,Edouard.The Poetics of Translaiton. Peotry, Vol.60, No.1 (Apr.1942).
⑩Sloman, Judith.1985.Dryden: The Poetics of Translation. Toronto & Buffalo & London: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B11Keller, David Michael.1974.Ezra Pound and Guido Cavalcanti: the Poetics of Translation (Dissertati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B12參見袁筱一、許鈞:《“翻譯詩學”辯》,《外語研究》1995年第3期。
B13Bassnett,Susan.2002.Translation Studies(3rd Edition).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p.18.
B14B15B16Lefevere, Andre. 2004.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 [M]. Shanghai: SFLEP, pp.14, p26, p101, p104.
B17B18Bassnett & Trivedi(ed).1999.Post-colonial Translation.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p.70, p15.
B19Hermans,Theo.1999.Translation in Systems.Manchester:St.Jerome.
B20B21Heylen, Romy. 1993. Translation, Poetics, and the Stage.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p.20, p137.
B22Folkary, Barbara.2007.Second Finding: A Poetics of Translation.Ottawa: University of Ottawa Press,p.xi.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外國語學院,電子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本文係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翻譯價值論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3XYY001;四川外國語言文學研究中心項目“莎士比亞十四行詩漢譯研究”成果,項目編號:SCWY13-09;電子科技大學2013年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項目,項目編號:ZYGX2013J145;四川省社科規劃“外國語言文學學科建設和發展”項目“英語世界中的唐詩譯介與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SC13WY15)
責任編輯 黃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