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小說的激情憂傷書寫
創作研究
作者：黃群英 張德明
摘 要：
阿來在小說《塵埃落定》中傾注了自己濃鬱的情感，對土司王朝更是以一種開放的視野和傷感的情懷進行獨特的書寫。身為少數民族的阿來，更熟悉和了解自身民族的生活，浸透到作品中就有揮之不去的激情敘述和憂傷情愫，增加了作品的情感力度和悲劇意識，具有超越現實小說的浪漫和理想，更具有詩性特質，在強烈的情感中表現了對人生、社會、文化的多樣認識，提升了小說的審美境界，拓展了小說表現的內涵。 關鍵詞：阿來小說；《塵埃落定》；激情 ；憂傷；表達
《塵埃落定》的激情憂傷書寫使阿來的這部小說顯示出獨特的韻味。彰顯的情感使阿來小說跨越了時空，呈現出浪漫的趣味和感傷的情調；其情感的張力，使其作品在深廣的曆史背景中更能打動人，在多元和複雜的社會語境中顯示出獨特之處，使作品的美學意蘊更加深厚，情感衝擊力更加強大，而情感中蘊含的思想更為複雜與深刻；滲透到作品的激情與憂傷，使作品更具詩意；作品獨具的情感表達，使阿來個人才華的藝術表現力出類拔萃，建構起屬於阿來獨有的寫作特質。
一 詩意化的場景中蘊涵惆悵
阿來小說《塵埃落定》通過詩意化的場景描寫，表達各種複雜的情緒，而其中流露出的不安與憂慮，給人帶來無限惆悵。阿來以細膩的感覺、鮮明的情感指向描寫發生在一個土司王朝的曆史和現實，但小說又超越了一般小說描寫現實的真實，在亦真亦幻中使小說更具詩情畫意，同時，融入的情感也更深入直接，具有悲涼氣氛和浪漫情懷。
作品中的詩意化場景描寫，是為了表達與權力中心土司城堡不一樣的另一個世界。阿來以詩性的審美飽含深情地書寫這些場景，讓人心靈得到憩息，充滿對美與善的向往，但又隱含了一些迷惘和感傷。作品在關鍵時刻，常寫到天空，天空的遙不可及帶給人更多的想象，也帶給人更多的情緒。如二少爺的迷茫、興奮、困惑等都借助天空來抒懷，尤其是當他無助時，常通過窗看外麵的天空，來排解孤獨無助，從而帶給他一點點心靈的安慰。“從床上看出去，小小窗口中鑲著一方藍得令人心悸的天空”，道出了天空的藍給人帶來的震撼，也著實是傻子難以與常人溝通，看藍天能夠打發無聊的時光，傻子心靜、單純才有更多心思欣賞天上的美景；當無法回答別人的問題時，傻子抬頭望天，既是一種巧妙的逃避，更是一種似“傻”的表現，讓人琢磨不透，悠悠的天空承載了傻子太多的情意。而當傻子帶著大量錢財回家時，寫到天空中的月亮，孤獨無助、熱鬧後的寂靜與憂傷很巧妙地與景色結合起來，淒涼的意味悄然滋生。傻子的世界就這樣密切地與天空聯係在了一起，增添了小說的詩意味道，同時，其複雜的情緒也與天空的景色交織成一幅略帶憂傷的美麗畫麵，從而營造了小說的感傷唯美情調。
作品不單把傻子的情感與天空的書寫很好地結合，表現了獨特的情感世界，涉及其他人與事，依然對這個場景描寫得這樣細致而引人聯想，觸動人的情思。如寫活佛的迷茫時，也同樣寫到天空，活佛對當下土司命運的憂慮與天空中的景象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地步。而土司之間的鬥法鬥爭即將開始之前同樣也寫到天空，藍天白雲表麵的寧靜祥和卻擋不住即將開始的神巫們的作法大戰，一場殘酷的較量就在天空中進行，無論如何，總有一方會是失敗者，天空愈是美，愈襯托出現實的殘酷。而土司瓦解前的氛圍寫得如此驚心動魄，天空中飛翔的鳥群的不安與人內心的不安相照應，既淒然又惶恐。天空成了最神奇之處，對人世間的種種做出有靈性的反映，甚至充滿某種神秘的力量，但又透露了一些隱憂，哀愁的情緒帶給人更多的震撼。
這些有關天空的場景書寫得令人遐思又激情四溢，充滿深沉的情感又透露出少許的憂慮。自然場景中蘊含了人的情感，就給人更多思考和想象的空間。而對麥其土司所擁有的領地，作品盡情描寫其美，也流露出莫名的不安。“罌粟開花了。碩大的紅色花朵令麥其土司的領地燦爛而壯觀。我們都讓這種第一次出現在我們土地上的植物迷住了。罌粟花是那麼美麗！”美麗的花朵帶給人快樂，帶給土司之間不斷的紛爭，也帶來了無盡的煩惱。而麥其土司大地也處處美麗，“我們前麵展開一片陽光燦爛的曠野，高處是金色的樹林，低處，河水閃閃發光”，自然之景的美麗增添了小說的抒情效果，使整個作品更加具有美感。作家不是純客觀地描寫這些場景，而是飽含了作家對這些場景深深的熱愛。這些場景與作品中人物的情感自然融入在一起，有時候還被賦予了某種神性，土司部落的領地構成了作品中具有巨大吸引力的地方。作品建構起更加生動的自然場景，具有深深打動讀者的巨大魅力。易文翔認為：“阿來努力在創造著一個‘想象的詩意的氛圍’，把生命意識、文化意識和審美的思想觸角，伸向那片神奇、古老而又陌生的土地，伸向在其中的生生不息的靈魂，為我們精心營造出了一個奇特、神秘而又浪漫的康巴世界。”①而事實上，無論是對天空還是大地的描寫，都營造了一個獨特的世界，讓人陶醉，也令人神往，還有些淡淡的難以排遣的愁緒。情與景寄托了阿來對這片土地的情懷。
二 人世紛爭的無奈與淒苦
阿來在小說《塵埃落定》中，更多一份對社會的洞察與關注，而對社會的人世紛爭充滿了不安與憂慮，彰顯了作家對民眾的關懷，而從一定層麵上，顯示了社會的紛擾和多變。對社會紛繁的世事充滿單純、真摯的情感，也有掩飾不住的悲哀，讓人悵然若失；而百姓的友善，又讓人在苦難中看到希望。阿來尊重生活，給予了對所發生的紛爭與苦難的理解，並尋求到有意義、有價值的人和事，在深厚的感情中對生活有更豐富的詮釋。
土司之間的鬥爭從未停歇，從麥其土司搬救兵壓製別的土司部落到為爭種罌粟而展開的激烈鬥爭到後來互相借助神力的較量，到後來的表麵和解而實際上以更慘烈的方式打擊對方，處處表明鬥爭無所不在，既是互相之間的利益之爭，也是為了各自的生存所需。故土司的強大與否就關係著權勢的大小，弱肉強食成了民間生存的法則，作家很少用道德的眼光審視這些生存的殘酷與無奈，而更多是從自然中尋求一切，尊重自然規則。盡管這樣，卻最終也避免不了土司製度終結的命運。命運的無常和現實的無奈，是土司紛爭不斷的緣由，而土司內部的矛盾與鬥爭卻是暗潮湧動，依然激烈。父親與兒子的爭權，兄弟之間的較量，盡管不見刀光劍影，內心的鬥爭卻更加難以把控！權利蒙蔽了親情，阿來寫得如此傷感而動情，尤其是母親對兒子可能掌控權勢而又失之交臂的心痛寫得如此真實。發生在土司部落的各種鬥爭，寫得那樣真切，使人躁動不安，難以得到安寧，引發了對土司部落生存的擔憂。
阿來把眼光投向更廣大的社會時，也對紛爭進行了認真的思考。作品縱情地描寫發生在神奇的土司部落間的一切，既有對現實的客觀關照，更有對這片土地的深情迷戀，對這裏的人和事，不知不覺間就有一份難以割舍的情感。無論土司之間如何爭鬥，卻也未能扭轉曆史前進的步伐，盡管麥其家的領地不斷擴張，邊境貿易也愈做愈紅火，在日漸強大的背後，也避免不了被摧毀的曆史命運。薑飛認為：“阿來的‘意’，首先表現為對不斷崩潰的舊事物的哀挽之情……阿來所注目的舊人、舊事、舊物在不斷崩潰和毀滅。”“這一係列的消失和崩潰，背後寄托著敘述者的豐沛情感，而豐沛的情感寄托於這樣崩潰和消失的人、事、物，就是無盡的哀挽。”②作品的高妙之處還在於不僅僅表達各個土司的生活，而且在此基礎上，拓展了對社會、曆史變革的嶄新認識，並巧妙地表達了時代、社會變遷的必然。人無論做何種努力和鬥爭，都是徒勞，又有一種不甘和無奈，有一絲無法擺脫的淒苦。盡管土司部落不盡人意，對其依然擁有熾熱的感情，對麥其土司的曆史與現實的描寫中融入了太多的情感，是一曲土司社會的挽歌，給人帶來無盡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