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隱匿與照亮(1 / 3)

隱匿與照亮

回眸一瞥

作者:張顯鳳

摘 要:

《隱匿者》主要講述了一個小人物在非常態人生中的煎熬與成長,展示了人性豐富而複雜的內涵;由此出發,小說還將思維的觸角探向社會與存在層麵,啟示讀者隱匿不僅是一個社會問題,在更抽象的意義上,它其實是人生的常態。這使得《隱匿者》在尋常的苦難寫作層麵之上,還具有了豐富的哲理意蘊。其實,在現代神話的喧囂之中,真正意義上的寫作,就是以人道主義精神之光將各式各樣的“隱匿者”照亮,這也是當下“底層寫作”的真義所在。 關鍵詞:胡學文;隱匿者;底層寫作;照亮

新世紀以來,“底層寫作”在創作界與評論界都是熱門話題,這既與中國社會轉型期紛繁複雜的社會現狀有關“底層”已經成為一個“問題”,又與作家們在經曆了先鋒寫作,私人寫作,和新曆史寫作的熱忱之後,再度回歸“現實”相聯。但是,這種回歸可絕對不是最初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最起碼,在少數優秀作家那裏,“底層寫作”不再囿於具體的苦難書寫或問題揭示,而是從底層關懷出發,揭示出底層乃至人類都可能麵對的生存困境和存在的悲劇性。河北作家胡學文的小說《隱匿者》(2011年《十月》第四期)就是一部發人深省之作。

一 隱匿者的人生

小說的主人公範秋是一個進城的農民工,他原本生性善良,膽小怕事,軟弱溫順,卻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被死亡”,並由此得到了20萬元的巨額賠款。從此,“我” 被迫成為一名隱匿者,生活狀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同時,原先“隱匿”在溫順善良外表之下的另一個“我”卻由此得到激活和釋放,隱匿者的人生綻放出了黑色的絢爛花朵。

小說《隱匿者》的開頭是頗具匠心的。它不僅充滿懸念,而且以社會底層主人公的黃粱美夢,揭示出其內心深處對於財富和有尊嚴地生活的向往相對於光景慘淡的底層生活,這隻能是一個被隱匿的願望,因此也隻能在夢中出現。有意味的是,正是這樣的一個美夢,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所驚醒:主人公範秋已經在剛剛發生的一起交通事故中被宣布死亡,並由此獲得了20萬元的巨額賠償金。財富以這樣一種措手不及的方式被“送到”手中,美夢似乎在瞬間得以實現,但生活的邏輯往往充滿著悖論,麵對這飛來的“橫禍”與巨款,接受者的人性經受了怎樣的考驗、衝擊、煎熬乃至變異,成為整部小說的敘事主線。

最初,一向聽話的“我”毫無異議地接受了三叔的安排,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但對妻女的牽掛卻成為“我”的一大心病,及至聽到三叔說有很多人上門給妻子白荷說親,“我”終於下定決心要和妻兒團聚,但妻子和女兒的到來並沒有帶來期待中的天倫之樂,相反,一向與妻子心心相印的“我”此時卻有一股無名之火。結果,原本和諧的夫妻關係由此而變得莫名和壓抑,父女關係也因原本的生疏而顯得更加別扭和不自然,人性的潘多拉盒子被撕開了一角,一種無形的毒素開始滲入隱匿者表麵上平靜的生活。

很快,這種暫時的平靜為鄉鄰趙青的出現所打破,“我”被迫從隱匿中現身,承受一個無賴無休無止的勒索和敲詐。一開始,主人公和妻子像大多數碰到這種情況的人一樣,采取的是委曲求全的策略,寄希望於敲詐者的見好就收,但對方的貪得無厭卻讓這種幻想很快破滅了。於是乎,搬家,躲避,被找到。這一過程如同孩子的遊戲般重複上演,在這個過程中,“我”一方麵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一方麵開始了對於車禍中那個青年死者真正身份的尋找,以求得心靈的安寧。

值得一提的是,胡學文在這裏所設定的幾組人物關係超出了有關論者對他局限於二元對立思維模式的批評。①在三叔(同謀者)和趙青(對立者)之外,掛在牆上的海明威畫像也是一個不可忽略的“人物”,因為他那紮人的目光代表了主人公心理人格中的超我對於本我的監督,所以,當“我”起初得到巨款沉浸於想象20萬有多厚時,當“我”人性中自私自利的念頭抬頭時,“我”便會感覺到來自畫像的那刺人的目光。因此,三叔維持現狀的主張和牆上海明威畫像的目光代表了主人公內心本我和超我的矛盾與糾結,使他在保留巨款隱匿生活與講清真相退還巨款的兩難選擇之間按照現實原則(趙青其實也是按照現實原則行事,隻不過二者向度不同)行事,選擇了尋找真正的死者以便退還巨款。於是,在胡學文之前許多作品中出現過的“尋找”主題②又一次自然地得以展開。

有趣的是在被勒索和尋找的過程中隱匿者的個性發生了意味深長的轉變,這在“我”和趙青,“我”和三叔,“我”和社會的三重關係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首先,當趙青貪得無厭提出再給他五萬元巨款一次性了結此事時,一向軟弱並承受著心靈煎熬的“我”對他揮拳相向,結果卑劣者貌似強大的假象被戳穿,狼和羊的關係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其二,“我”和三叔的關係也發生了質的變化。本來,“我”幼年喪父,是三叔把“我”養大,而且進皮城打工之後,“我”對三叔一直都是言聽計從,一直以來,三叔對“我”而言其實是精神上的父親,是“我”生活上的精神導師和保護者。所以,在意外發生之初,“我”和家人的一切行為基本都是由三叔安排的。但慢慢地,隨著“我”在趙青麵前反客為主戰勝了一個巨大的挫折,“我”的精神成長曆程由此發生了巨大的飛躍,實現了精神上的成熟和自立。先是在租房和搬家這樣的小事上,“我”開始“自作主張”,後來“我”不再按照三叔維持現狀的主張來行事,而是開始了自作主張找尋事故中真正的死者,最後在三叔被別人訛詐時,由“我”出麵將事情擺平,在城裏人和鄉下人的較量中獲得了意外而徹底的勝利,並最終贏得了三叔對“我”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