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雄歸降那會,何藝還在隊伍裏,所以兩人也算是故識。吳明歎了口氣:“是啊,是金子終究會發光的,楊兄因緣際會,一展所長,確實該賀。”
隻是他眉頭緊皺,怎麼也不像高興的樣子,何藝抿嘴笑道:“怎麼,吳大哥嫉妒了?”
這自然是玩笑話,吳明卻沒心情打趣,喃喃道:“楊兄得到重用,我自然歡喜,隻是如此一來,太後一派勢力必將大增。值此存亡危急之秋,後方穩定為第一要務。太後黨和丞相黨的微妙平衡一旦打破,後果不堪設想。”
何藝久居西北,對南寧的形勢兩眼一抹黑,聞言也不好胡亂猜測,安慰吳明道:“吳大哥,姨父久居高位,更是挽狂瀾於既倒,支起了朝廷的大半天空。太後……太後更是智計百出,聰明絕頂。兩人都是眼光長遠之輩,肯定會各自收斂,約束屬下。不會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的。”
吳明沒說話。何藝雖然在南寧呆的時間不多,但對丞相和太後兩人,多少了解一些。當年她曾服侍過陶雨一段時間,後來為了博得一線生機,不惜以身侍虎,答應嫁給廖勝。這裏麵,就有陶雨的慫恿勸說。所以對這個當朝太後,她知之甚深。
何藝在世的消息,吳明不知,祝淮卻清楚得很。夫妻二人相隔四年才得以相見,自然與祝淮的隱瞞分不開的。所以對這個姨夫,她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心下肯定頗有微詞。吳明歎了口氣道:“希望吧,對於他們,我現在也不想說什麼了,也懶得再說。”
何藝伸出一雙小手,放進吳明的右手裏:“吳大哥,你說出這話,肯定與我有關。但小藝卻清楚,這不是你心裏話。無論是丞相還是太後,我都有理由怪責他們。但反過來說,他們做的那些事,雖然對我有傷害,但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仍是以大局為重的。所以你也別放到心裏去。”
夫妻二人生離死別過,不說心有靈犀,也算琴瑟相和。兩人對視良久,半晌無語。任憑駝車轆轆,搖晃著朝前開去。
晚上的時候,隊伍選在一個背風的地方停了下來。大概要走出沙漠了,這裏的植物開始多了起來。附近還有一條河,周吉帶了幾個斥候去查看了一番,回來的時候大搖其頭,說那條河裏的水實在太髒,根本不能用,也不能喝。
好在隊伍走得極慢,百靈堡的空餘糧車又多,為了滿足需要,糧車上都裝滿了從讚辛湖裝來的清水,水源自然是不缺的。既然那水不能喝,吳明也沒去多加追問。等眾人在築起營地時,黑夜,已像一塊淡青色的幕布籠罩了整個沙漠。
溫度開始慢慢降了下來。何藝指揮著一群人在做飯。說是做飯,其實就是燒湯。沙漠裏行走,沒有蔬菜,也不能讓你帶蔬菜。何藝倒是手巧,在百靈堡裏準備了許多風幹的鹹菜,這東西脫了水分,加之有鹽抗腐,久藏不壞。等水燒沸了,把幹鹹菜丟進水裏,再放些肉幹之類。鹹菜加上肉幹,湯裏就有了鹽味,還多了點油腥,用麵餅蘸著這肉湯一吃,倒不怎麼覺得難以下咽了。
行軍在外,有熱乎乎的食物就算很不錯了。所有人圍在篝火邊,不時笑罵幾句,體驗這難得的寧靜。何藝圍著火邊,一手拿著麵餅,不時從上麵撕一小塊下來,就著清水,小口小口的吃著,一雙大眼則呆呆地看著篝火,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天生茹素,鍋裏的湯水加了肉幹,自然不會去碰。正在發呆,吳思庭一路小跑,端著個小碗,“嘿喲,嘿喲”的跑到她麵前,奶聲奶氣道:“娘親,給。”那碗很小,何藝為了照顧兒子,專門請人打造的一個迷你鐵皮碗,碗裏的水經過一陣顛簸,早淌了大半。
何藝定了定神,從他手裏接過了碗,才發覺這水還有些溫度,顯然是沸水。她怔了怔,正待詢問。吳明從暗處轉了出來,道:“這麼冷的天,喝冷水傷身……”
他還沒說完,吳思庭已搶功道:“嗯,娘親不要喝生水,喝我的暖和些。”夫妻二人對望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何藝斂了笑聲,把吳思庭攬在懷裏。突道:“吳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什麼日子?”
吳明怔了怔,最近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又是推演種種可能,還要遙控指揮青庭和南版的軍政大事,今天具體是幾月幾號,他還真沒注意。他想了想,恍然道:“哎呀,好象快過年了。”
是該過年了,廖剛給他軍情裏,指出北漢是臘月十五對南寧發動突襲的,戰爭持續了十幾天。那黑雕速度再快,肯定也要好幾天才能飛到這裏的。他又訕笑了笑:“今天,不會是大年三十吧……”
何藝幽幽一歎道:“是,今天正是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