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煦暖的陽光從撩開的布簾外射了進來,照得帳篷內一片柔和,窗外,依稀可聽見風的沙沙聲,細微得就像搖籃曲。這頂精致帳篷是吳思庭書房,也是周子鴻時常教育弟子的地方,不過今天正主不是周子鴻,而是吳明在教子。
吳思庭是長子,對於這個大兒子,吳明幾乎是傾力培育.帳篷布置得中規中矩,雪梨木做的書案上,整齊的疊放著筆墨紙硯。思庭一年年長成,這書案也根據身高,年年在換,到了現在,已是第五張了。書案左右,則是三張高高的書架,上麵堆滿了精磨細製的羊皮書。如今活字印刷術雖已發明,但尚未普及,這些羊皮書,幾乎都是手寫而成,單就這些書,就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思庭端坐在書案邊,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正認真的寫著字。認識定國公的人都說,這個十歲大的孩子頗似乃父,小小年紀,就難得的沉穩,待人處事也是謙和有禮。這固然與思庭的聰慧有關,但更大的關係,則與父親的耳提麵命分不開的。
吳明端坐在書桌對麵,小心的翻著書,不時看一眼兒子。書房裏很安靜,這種安靜持續了很長的時間,過了許久,思庭才鬆了口氣,放下毛筆,看著吳明道:“父親大人,孩兒寫完了。”
吳明放下書,將兒子書寫的那頁紙翻轉過來,看了看道:“不錯,你這手楷書已具其神,若論工整,也算摸到了門徑,從明天開始,為父教你行書,開始提高書寫速度。”
吳思庭點點頭,看了一眼吳明,然後垂下頭道:“父親大人,孩兒有一事不明,還請你解惑。”
“哦,”吳明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民間有句俗話說得好‘皇帝愛長子,百姓喜幺兒。”這裏的皇帝,是指有身份,有地位的帝王或者諸侯,他們不一定非愛長子,但長幼有序,在這個世界,長子的正統繼承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他們是不得不培養長子,以便自己百年之後,傳位於他,將家業發揚光大。所以,就算這些皇帝諸侯對其他孩子再喜愛,但對長子的培養仍是必不可少的。否則的話,極易釀成禍事。
既然打破不了這個傳統,吳明也隻能入鄉隨俗,將更多的精力放在長子身上,好在吳思庭也極聰慧,並未讓他失望。
吳明三妻一妾,其中祝玉清是長妻,按說嫡長子應是吳天賜才對,但人人都知道,二夫人,三夫人是以並嫡之禮迎娶過門的。所以吳思庭這個長子,其地位無人敢置疑。
後天的教育,環境的影響才是最重要的。這幾年,何藝在家的時間很少,言傳身教的重責都落在了吳明身上。而吳明太忙了,陪孩子的時間也不多,大多數時間,小思庭就是和周子鴻對答,聽課。閑暇的時候,就在這小帳篷裏讀書。
不論是吳明還是周子鴻,都是一身正氣,對小思庭影響也很大。這個十歲大的孩子,為人處事一團和氣,更表現出少年人不應有的老成。正因為如此,他平時少有忤逆父親的話,此番主動提問,倒讓吳明吃了一驚。
吳思庭向吳明長揖一禮,模樣極其恭順:“父親大人,周先生常教誨孩兒,念書寫字,念書寫字。可見念書是在寫字前麵的,這麼多年來,父親大人卻為何隻要孩兒抄書?”
吳明看著兒子微微一笑:“無論何種錦繡文章,都由一筆一畫構成的。人們讀書習字,就是為了通過書來交流,獲取知識,字是構成書的根本,是人與人溝通的窗戶,寫得一手好字,在先天上就有了優勢。”
吳思庭想了想,點點頭道:“是,可父親也說過,孩兒楷書已算初窺門徑,為何還要繼續練習行書?”
“古語有曰,‘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又有‘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工整’,是漢字最重要的部分,我們寫字,最重要的是工整,要讓人知道其意,否則就是鬼畫符。不論行書草書,還是後來衍變出來的各種字體。都是在楷書的基礎演化而來,萬變不離其宗,這也是我讓你一直練習楷書的原因。而人在認真寫字的過程中,精神高度集中,許多似是而非的問題,就會在這過程中迎刃而解。所謂‘讀書百遍,不如抄書一遍’,就是這麼個道理。這幾年來,你不但對《四書》,《五經》,《道德注疏》等基本書籍熟極而流,對一些雜學如《阡陌記》,《行軍策二十四要》等也能與為父對答如流。能有如此成就,都與你專心練字離不開的。”
吳思庭想了想,又向其父一禮道:“孩兒明白了,多謝父親教誨。”
看著乖巧的兒子,吳明眼中掠過一絲欣慰,他捋了一下頜下的短須,又道:“今天的課業就到此了。所謂練武修文,都是不可或缺的,你靜靜心,為父今天想看看你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