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2 / 3)

普幹戚說:“永良在這方麵有很多想法,他都快成一個思想家了。吉林?你在想什麼?”

吉林醒過神來,問:“你們什麼時候回區裏?”

婁永良說:“明天市裏開農村階級劃分政策講解會,開完會我們就趕回去。”

吉林說:“走,我們去老白辦公室等他。”

白承鬆匆匆來到廖長天身邊:“首長。”

廖長天說:“聽了個尾子,會開得很有氣勢嘛。”對身邊的一位省裏幹部說,“說黨內鬥爭,共產黨已經不再是革命黨,而是執政黨,黨的哪一件事不牽涉到國家和人民利益,要出了點問題,都藏著掖著,這個執政黨,恐怕值得懷疑。我看承鬆他們這種形式,省裏可以借鑒一下。”

白承鬆說:“怎麼沒告訴我們你要來,這麼好的機會,你給我們說說話。”

廖長天說:“你的話比我厲害,我就不說了。我找你不是說話來的,是來批評你的。”

白承鬆說:“我有什麼工作失誤的地方,請領導批評。”

廖長天看見吉林遠遠的和幾個人走進宿舍大樓,怔了一下,然後對白承鬆說:“小白啊,你們兩江市缺幹部,這我知道,你們想了很多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這個我也知道,可你們有的辦法想得不夠光明磊落,你們搞小圈子,搞地方本位主義不行。”

白承鬆說:“你是說,老李那件事?”

廖長天說:“就李從德一個人?我查過了,你們從人家廣西幹部團裏攔下了六個幹部,你們是挖人家的肉,這可夠不上你講話的水平。”

白承鬆說:“地下黨市委幫了很大的忙,我們自己也辦了不少幹部培訓學校,幹部數量問題,我們能對付。可幹部不是生產出來的,老實說,短期培訓出來的幹部,不合格的不少。現在政治形勢對我們有利,要碰到政治形勢對我們不利的情況,我有個估計,一半不能用,用上去不垮也是隱患。幹部的確不夠用啊。”

廖長天說:“你這個問題估計得好。不是幹部不夠用,是好幹部,合格的幹部不夠用。那我就問你,兩江市缺幹部,省裏也缺幹部,全國都缺幹部,你說怎麼辦?是不是大家都通過上下級關係,熟人關係,采取攔截過路南下團幹部的作法呀?”

白承鬆說:“領導的批評我接受。其實我明白這個道理,也要求下麵盡可能不這樣做,我是逼急了,明知故犯。我向省委市委作檢查,一定努力改正,不再攔截別的地方的幹部。”

廖長天說:“真接受了?不攔截了?”

白承鬆笑:“真接受了,不攔截了。”

廖長天對省裏的幹部說:“你看,問題解決了,我就說小白是懂道理的幹部,什麼話說清楚了就沒事兒了。”

幹部笑道:“那就好,不然辦公廳一個電話一個電話接,還有別的省領導罵娘的,我們的工作不好做。”

廖長天說:“那我們說點兒私房話?”

廖長天把白承鬆拉到一旁,避開眾人。

白承鬆問:“你是不是想見見吉林?她剛才在會上,我找人叫她去。”

廖長天說:“看閨女的事再說。我問你,剛才批評你的話,你都接受了?”

白承鬆說:“你這個主管副主席親自到場,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能不接受嗎,當然接受,而且知錯就改。”

廖長天說:“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白承鬆不解地看廖長天。

廖長天壓低聲音說:“我們缺幹部,這是事實,麵對事實怎麼辦?馬列主義頭一條,實事求是。都當謙謙君子,拱手相讓,那幹部成什麼了,廟裏的供品。戰爭年代我們沒讓過誰,和平年代也不讓。攔截幹部這種事,違反中央幹部調配政策,要嚴肅對待,不易擴大,但看準了,該下手的時候要下手。我要不下手,你能在兩江市,不也去廣東了嘛。”

白承鬆說:“明白了。”

廖長天說:“唉,靈活機動才叫真明白。明白了我就走,算我批評到位了。我倆說的話別給我擴散,擴散我也不認。”

白承鬆說:“不去看吉林了?”

廖長天說:“不看了。”

白承鬆說:“首長?”

廖長天歎了口氣:“不瞞你,吉林對我有意見。”

白承鬆驚訝:“怎麼會?”

廖長天說:“別人不知道我和她的關係,你知道。她和你提到過我嗎?”

白承鬆想了想:“沒有。”

廖長天說:“這就對了。你剛才沒注意,她從禮堂裏出來,看見我了,可她沒過來。吉林在你手下工作,我告訴你實話吧。吉林一歲多的時候,她媽媽就犧牲了,是她姨媽帶著。蘇聯方麵解除我的勞改後,我把她帶回國。那些年我在東北搞城市工作,自己帶不了,托老鄉和同誌的親人帶,有兩次,她從寄養的家裏跑出來找我,人家找不到她,好幾個月在外麵流浪,受了不少苦。十來年,我就見過她七八次,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她和我沒有感情,有一次我去看她,她躲得遠遠的,不肯走近,人家勸,說你爸爸看你來了,她搖頭,說他不是我爸爸,我不認識他。等她慢慢挪過來的時候,時間到了,我又得走,她就哭,拿腦袋撞牆,見誰踢誰。”見白承鬆想說什麼,又說,“也不是一點兒感情沒有,見了麵,還是很激動。怎麼說,我們是父女。可到底隔著一層,好像斷過茬的樹,經不住什麼。”

白承鬆說:“原來這樣啊。”

廖長天說:“我這個父親沒當好,老婆孩子,一家人讓我給耽擱了。硬讓我說是為了革命需要,這種大話我說不出口,還是有罪惡感。”知道自己有些衝動,“說多了,不說這個。過兩天忙過政治協商會的事兒,你讓她去我那兒,我給她燉蘑菇吃,她喜歡吃蘑菇。”

廖長天說完,傷感地搖了搖頭,上了車。白承鬆看著廖長天的車子駛走。

吉林帶著原二分隊的幹部們說著話走進白承鬆辦公室。

吉林說:“一會兒老白和省裏領導談完話會上來,我們在他辦公室裏等。”

普幹戚興奮地說:“廖書記去了兩次我們哪兒,可和藹了。他特別喜歡永良,和永良說了好長時間,還送給永良一個筆記本。”

辦公室裏站起一名年輕的軍人。吉林愣住了。普幹戚愣住了。眾人愣住了。是普刑天,他黑了,強壯了,幹練了,穩重了,看著吉林和普幹戚微笑。

普幹戚先喊出聲:“哥?哥怎麼是你!”

普幹戚向普刑天撲過去。眾人都叫著向普刑天衝過去。普刑天摟住撲進懷裏的普幹戚,和婁永良周行水王蘭花等人打著招呼。吉林還愣在那兒,看著讓她認不出來的普刑天。

眾人寒喧成一片,都爭著和普刑天說話。

普幹戚興奮地說:“哥,你怎麼會在這兒?你從哪兒來?”

普刑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吉林:“部隊調動,回東北,路過兩江市,我請假來看你們。”

婁永良看出來了,拉普幹戚,提醒她。普幹戚這才想到吉林,從普刑天懷裏鑽出來,把普刑天推向吉林。眾人停下寒喧,看這一對。普刑天激動地看著吉林。吉林激動地看著普刑天。

普刑天說:“吉林……”

吉林說:“刑天……”

普刑天向吉林走去,走近了,站住,向吉林伸出手。吉林握住普刑天伸出的手。兩個人激動地對視著。

普幹戚叫道:“這算什麼?哥,為什麼不擁抱她?”

婁永良等人起哄:“刑天,戰友會師,擁抱啊!”

王蘭花說:“吉林,整天掛在嘴上,見麵了又傻了,快去擁抱他!”

普幹戚大聲朗誦葉賽寧的詩歌:“讓我們擁抱,親愛的姑娘,我倆挨肩坐下,雙雙互相凝望……”

婁永良等大聲跟上:“來吧姑娘,在顧盼的一瞬間,我多想聽見感情暴風雪的歌唱……”

普刑天爽朗地笑了,向吉林張開懷抱。吉林情不自禁地撲進普刑天懷裏。兩人緊緊地擁抱。眾人歡呼。一聽有人起哄,普刑天索性把吉林抱了起來。眾人越發起哄,鬧得隔壁辦公室的人都跑來看。有人認出普刑天,興奮地往前擠。有人不認識普刑天,婁永良等人就介紹,普刑天是原來市裏的南下幹部,參軍入伍去南方作戰,剛回來。吉林咯咯笑著,開心極了,滿眼都是陽光。

白承鬆走進辦公室,驚喜地說:“這是誰呀,在我辦公室裏撒野。”

普刑天放下吉林,向白承鬆敬禮,大聲說:“首長,一一五團政治科科長普刑天向您報到!”

白承鬆說:“謔,瞧這威風勁兒,都當科長了?這進步大的。快來快來,坐下坐下。”又說其他人,“沒見過解放軍同誌是怎麼的,讓人家站著。”白承鬆拉普刑天坐下。坐人圍坐在旁邊。白承鬆上下打量普刑天,“哎呀刑天,你這變化太大了,我都差點兒認不出你了。”

婁永良說:“刑天成熟了。”

普幹戚說:“我哥黑了。”

周行水說:“刑天幹練了。”

王蘭花說:“是威風。”

吉林已經從剛才的情緒中恢複過來,欣賞地看著普刑天笑。

白承鬆說:“瞧大家把你表揚的,這解放軍沒白當。部隊北返還是你一個人?”

普刑天說:“部隊北返。都回來了,去東北。”

白承鬆說:“誌願軍?”

普刑天驕傲地點頭:“嗯。”

白承鬆說:“不簡單!”

眾人歡喜,都為普刑天驕傲。普幹戚驚叫:“我哥是誌願軍,我哥是誌願軍!哥,你太了不起了!”吉林高興得嘴都合不攏,深情地看著普刑天。

白承鬆笑嗬嗬地看吉林:“小吉啊,我看剛才那個擁抱不夠,還得加一個厲害的,表達一下我們對誌願軍同誌的敬慕之情,怎麼樣啊?”

眾人都鼓掌起哄,要求吉林代表大家擁抱普刑天。

吉林大方地站起來,頑皮地向普刑天張開懷抱:“怎麼樣,誌願軍同誌,我代表全體幹部團二分隊的同誌。”

普刑天反倒不好意思了,被普幹戚和婁永良推著,和吉林來了個擁抱。

白承鬆高興地說:“刑天,看看,回到兩江市就是不一樣吧,瞧我們這些地方同誌多熱情……”他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魏九斤呢,他和部隊在一起嗎?”

白承鬆的話讓普刑天和吉林的擁抱分開了,前者是要回答白承鬆的話,後者是白承鬆突然提到魏九斤,她愣了一下。

普刑天說:“對,部隊在郊區臨時駐紮。他現在是我們團參謀長了。”

吉林脫口而出:“他沒犧牲?”

白承鬆茫然:“犧牲什麼?”

普刑天解釋說:“廣東追擊戰中,老魏為了掩護我受了傷,傷得很重,差點兒沒犧牲,是我寫信告訴吉林的。他現在傷好了,他就在兩江市。”

吉林高興極了:“真的?太好了!”

一一五團團部。一名參謀在接電話:“參謀長在組織下麵的人照相……要不你一會兒再打過來……”

魏九斤進來,說:“小黃,去照相。都照了,就等你。”

參謀說:“等等,參謀長回來了。參謀長,你的電話。”

魏九斤說:“師裏來的?”

參謀說:“是普科長。”

魏九斤過去接電話:“普刑天,快到點了,還不回來,打什麼電話,是不是想續假啊。我告訴你,沒門兒啊你夠腐敗了……”

普刑天在電話那頭喊:“參謀長,你猜我在哪兒?”

魏九斤把話筒挪開了一些,說:“猜什麼猜,不是和你妹妹在一起抹眼淚,你抹我一把我抹你一把,就是和小吉在一起吐泡泡,你吐我一嘴我吐你一嘴。行了啊,抓緊時間抹眼淚吐泡泡,抹完吐完回來,這兒有事等著你。”

普刑天說:“我在白政委這兒!”

魏九斤臉上的玩笑不在了,不由自主屁股從桌角上退下,站直了:“白政委?”

吉林呆呆地看著普刑天手中的電話。

白承鬆從普刑天手中接過電話:“九斤哪,是我,白承鬆。怎麼,從家門口過,連人都不想見一下,就這麼溜掉?你是對我有意見呢,還是對南下幹部團的同誌們有意見?”

魏九斤說:“瞧你說的首長……”

白承鬆說:“我說什麼了我說。幹部團的同誌都在這兒,大家都想見你,你這個解放軍首長,是不是架子也太大了……”

吉林緊張地站在那兒。普刑天回頭衝吉林笑。吉林勉強地笑了笑,走到一邊去。普刑天愣了一下,跟了過去。

白承鬆說:“是不是還記著給幹部團當保姆的事兒啊?我可告訴你,你這個保姆當得好,要沒你這個保姆,兩江市接管工作和建政工作沒有這麼順利,這個表揚你接不接受,你自己考慮吧……”

吉林從辦公室裏走出來。普刑天跟了出來。

普刑天說:“吉林,怎麼啦?”

吉林心情複雜地說:“沒什麼。我就是,太高興了。”

普刑天高興地說:“我也高興!你不知道,參謀長批我假的時候,我都跳起來了!參謀長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要就這麼離開兩江市,我會後悔死……”

吉林笑了,拉住普刑天的手:“我是說,你回來了,老魏也沒犧牲,我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魏九斤放下電話,人有點兒發愣。他在屋裏走了一圈,站住,笑了,自言自語道:“我溜什麼,我有什麼好溜的,真是。”

魏九斤大聲喊:“葫蘆,備車,讓電台跟著我!小黃,告訴政委,我去一趟市裏,有事電台上找!”

普刑天吉林等人移位會議室,大家談得很熱烈。

吉林對普刑天說:“幹戚認不出你,你也認不出幹戚了吧?人家現在可是區裏的骨幹,你沒聽她一口本地話,說得那叫地道,在電話裏,我都聽不出來……”

婁永良搶話:“幹戚幹農活也行,和農村大嫂大媽說話也行,人家喂孩子奶,她給人家抖屎片子,農村婦女可喜歡她了。”

普刑天說:“小妹,真不敢想,你這個樣子讓我吃驚。”

普幹戚說:“我算什麼,永良才厲害,專區的培養對象。”

吉林說:“大家都有進步。素芬,行水,蘭花,哪一個不是單位的骨幹。”

普幹戚說:“吉林姐是我們中間進步最大的,她現在是兩江大學副教務長。”

普刑天驚喜:“真的?”

王蘭花說:“我們公安局現在正配合吉林的工作。”

普刑天關心地問:“什麼工作?”

王蘭花說:“按照政務院的決定,接受外國在華文化教育機關,實行完全自辦。兩江市一共有高等學校五所,中學七十一所,初級學校二百二十三所……”

一輛吉普車飛快地從公路上駛過。

葫蘆坐在副駕位置上,他高興地說:“沒想到又能見到幹部團的人了,春天的時候我還在夢裏夢到過他們呢,白政委,還有吉林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