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小車停在市政府的院子裏。魏九斤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精神抖擻,等在車旁。吉林從政府大樓裏出來,笑著跑向魏九斤。魏九斤迎向吉林。
吉林把一樣東西遞給魏九斤,說:“老白在和市長說話,一會兒就下來。”
魏九斤看那樣東西。是一隻簇新的手表。魏九斤問:“給我的?”
吉林點頭:“看你沒有,給你買了一塊。”
吉林拿過魏九斤的胳膊,把手表給他戴上。
魏九斤拿開吉林的手,退下手表塞到吉林手裏:“我不要。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吉林說:“說什麼呐,你的我的。沒打算送你禮物,是讓你掌握時間。”
魏九斤說:“時間我誤不了。你去問問,我什麼時候不是趕在時間前麵的。不是自我表揚,時間它掌握不了我,是我魏九斤掌握它。”
吉林說:“你看哪個轉業幹部沒戴手表,我們那些南下來的幹部,好多有了鋼筆手表公文包三大件。”
魏九斤說:“我不和別人比。要比我也不差。鋼筆我有四支,還有一支英雄牌的,誰和我比這個?”
吉林說:“行行行,你掌握時間,你比別人不差,我相信。表已經買了,又不能退回去,你讓我怎麼辦。你就當它是我,沒事兒的時候看看,這總行了吧。”
魏九斤說:“不行。我不能收你的東西。我倆是同誌,還沒有變成那種,那什麼關係,我收你的東西,像什麼話。”
吉林哭笑不得:“魏九斤同誌,你能不能別像個孩子,我又沒讓你犯錯誤,又不是往懸崖下推你,至於那麼緊張嗎。”
白承鬆走過來:“誰犯錯誤了,誰上懸崖了?”
兩個人轉身看白承鬆。吉林連忙把手表收起來。
白承鬆看魏九斤一眼:“還追呀,追到市政府來了?不合適吧。”
魏九斤和吉林不好意思地笑。
白承鬆上車,說:“上車吧,還得辦點兒事兒。”門關上了又打開,對吉林說,“吉林,給你透個風,市青委看上你了……”
正關門上車的魏九斤一個激靈:“誰?誰看上她了?”
白承鬆說:“沒你的事兒,我和吉林說話。看上她的人少了?說誰你認識?認識你也拿人家沒辦法。你當你是香餑餑,人家就是酸豆渣,你那兒假模假式的追著,她就真沒人追了?上車。”
魏九斤迅速上車。
白承鬆繼續和吉林說:“市青委找教育局要了幾次人,老何頂著沒放,和我說了幾次,埋怨市青委拆教育局的牆。我不管教育局這一塊兒了,幫不上什麼忙。老何怕你分心,沒告訴你。你得有個準備,青委是市委管著,市府這邊頂不住。”
吉林說:“我知道了。”
白承鬆關上車門,對駕駛員說:“我們走。”
車開動了。白承鬆發現魏九斤一直湊在他身邊偷聽。白承鬆說:“你這個人呐,我是一點一點看著你喪失革命鬥誌的。讓人痛心。”
魏九斤說:“我喪失什麼了?”
白承鬆說:“國家搞大建設,春風一個勁兒的吹,吹國也吹家,別人都急著成家立業,《婚姻法》特別對軍人和南下幹部作了關照,照部隊上的規矩,二五八團,你樣樣靠,地方上,你和吉林的條件都好使,好使不使,不是喪失鬥誌是什麼。”
魏九斤裝:“急什麼。等著唄。”
白承鬆說:“八年抗戰能等,等出一個根據地四麵開花,搶占東北,那叫不虛等。你倆這個戰役要等下去,不定打成什麼樣,接收者是誰,人被塗成什麼色彩,是不是稀裏嘩啦。”
魏九斤急:“你能不能不說這種話?能不能說點兒鼓舞士氣的話?你是成心毀我!”
白承鬆笑了笑,欠身拍了拍坐在副駕位置上的林秘書的肩:“先去工業局。”
1953年7月,板門店。金日成、彭德懷、克拉克代表三方在停戰協議上簽字……疊加:人民日報新聞《抗美援朝戰爭取得決定性勝利:朝鮮戰爭結束了!》。
1953年10月,北京。全國工商聯成立大會,劉少奇、周恩來等出席大會。疊加:人民日報新聞《中華全國工商聯合會成立》。
1953年11月,各地城鄉開展掃盲運動。疊加:人民日報文件《政務院頒布掃盲標準》。
1953年12月,北京。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印度共和國就中印兩國在西藏地方關係問題的談判。疊加:人民日報社論《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適用於一般的國際關係》。
1954年1月,上海。工商界代表申請公私合營。疊加:人民日報新聞《中共中央批準中財委公私合營改造的報告》。
1954年4月,各地工礦企業開展技術革新運動。疊加:人民日報新聞《中華全國總工會通過〈在全國開展技術革新運動的決定〉》。
1954年6月,北京。中央人民政府第三十次會議,代表們莊重地舉手投票。疊加:人民日報新聞《〈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獲通過》。
兩江市青委。不斷有青春活力的青年幹部們進進出出。
吉林在一間辦公室裏打電話:“幹戚過去不是鐵路中學的嗎,待在孤兒院太可惜了。我把她的情況和青委幾個領導說了,有一個想法,想把幹戚調到職工函校當老師,給青年工人們上課。”
普刑天在電話那頭說:“她在孤兒院待著還行,也不大想和人打交道,我看就算了。”
吉林接過一位青年幹部遞給她的文件,衝幹部點點頭,說:“刑天,你沒覺得,幹戚變了不少,過去那麼快活,嘰嘰喳喳的,看什麼都笑,現在一坐老半天,人多的地方,就像沒這個人似的。她得換換環境。”
普刑天說:“我問問她吧,看她願不願意。”
橫幅:技術革新,增產節約!實行廠長責任製,推行生產區域管理製!
鼓勵發明、有貢獻者獎!向勞動模範張明山、王崇倫學習!
普刑天穿著油膩膩的工裝在工廠值班室裏接電話,一邊接電話一邊在一份圖紙上修改著。他身後能看到工廠的生產,來來往往的女工們不是走,而是小跑。
普刑天說:“她最近身體情況不是很好。我這兒忙,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
吉林說:“等青委代表會開過以後我去看她,和她商量商量。這事你就別管了。”
普刑天說:“聽青格爾說,老魏要回來了。他來信了?”
吉林說:“是電報。剛去廣東的時候寫過兩封信,後來不寫了,說是沒時間。電報上說,過幾天就回來。說好了半年,誰知道一去就不讓走,市裏工業材料都得他往回采運,還去了一趟香港。”
普刑天說:“回來還去嗎?工廠的任務翻番的往上漲,紗綻不夠用,他要盯在那兒,我們心裏踏實。”
吉林說:“沒說這個。電報就幾個字,你聽聽,‘戰役暫休,數日後返,’跟打仗似的。你們過去都這樣?”
普刑天說:“我哪兒看過電報啊,都是他們當首長的看。電報要那樣說,就是還得去。暫休,沒說結束。他不說結束的話,事情還得繼續。你得……”
一個工人過來說:“普技術員,主任問,搖紗組三班能不能調成四班,讓床子別停下來?”
普刑天說:“告訴主任,我馬上去。”普刑天對電話說,“我這兒有事,先不和你說了。就一句話,老魏不是一個能停下來的人,沒見他像上足了發條似的。和他,你別想從容不迫這個詞,你得抓住一切機會,該辦的事情辦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好了,我走了。”
普刑天放下電話,卷起圖紙小跑著出了值班室。
火車站。魏九斤攙扶著一位老大爺從車上下來。本來就黑,如今更黑,人卻精神不減。
一個青年女子跑過來:“姥爺,姥爺。”
老大爺說:“謝謝你了同誌。”
魏九斤把老大爺交給青年女子,叮囑說:“您走好,別去人多的地方。”
魏九斤四下看了一眼,提著箱子往站台外走。沒走幾步讓人蒙住眼睛,站住了。
一雙手擋著,看不見魏九斤的眼睛,卻能感到他很激動:“吉林!”
手鬆開。是吉林。水汪汪的眼睛,紅撲撲的臉蛋兒,漂亮的布拉結。人比魏九斤更激動。兩個人都搶著說話,嘴張開看出對方要說,謙讓:“你說。”等一會兒沒等到對方的話,再張嘴,又遭遇上,再謙讓:“你說。”
這一次吉林不讓了,大眼睛閃爍著,激動地說:“我們結婚吧。”
魏九斤目光炯炯:“誰告訴你的?”
吉林說:“需要誰告訴?我自己想的。”
魏九斤追問:“我問誰告訴你我這麼想了?”
吉林問:“你剛才就想說這個?”
魏九斤嚴肅地點頭。吉林看魏九斤,差點兒沒流下淚來。
兩個人往外走。魏九斤步子大,吉林得小跑著跟上。吉林小鳥依人,把手遞到魏九斤的手掌邊。魏九斤沒看,大手一把握住吉林的手,隻一刻就鬆開。吉林的手再遞過去。魏九斤把吉林的手撥開。吉林使壞,快跑兩步,到前麵擋住魏九斤。魏九斤繞道往前走。吉林再擋住路。魏九斤不解。吉林故意繃住笑。
魏九斤說:“還說呀?”
吉林說:“沒讓你說。”
魏九斤說:“那幹嗎?”
吉林說:“我們都說結婚了,等於是定婚。婚都定了,你不擁抱我一下?”
魏九斤嚇一跳,看身邊。來往旅客都好奇地看著他倆。魏九斤緊張。再看吉林。吉林眼裏全是魏九斤,沒有旁人。魏九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下皮箱,正正風紀,上前一把摟過吉林。吉林叫了一下。不怪她失措。魏九斤不是擁抱她,而是把她連人抱了起來。
吉林在青委辦公室打電話:“還沒回來?他說了什麼時候回來嗎?能和專署聯係上嗎?不,不是工作上的事。不了,謝謝你,我再打電話給首長吧。”
吉林放下電話,臉上滿是遺憾。
吉林焦急地在自己的宿舍裏等,不斷站起坐下,看小鏡子裏的自己,檢查衣服,檢查門是否虛掩著,跑到窗邊往下看。門外傳來腳步聲。吉林立刻撫平裙擺,端坐在桌前,慌忙拿起一本書。
魏九斤推開門的一刹那,吉林丟下書跳起來撲向魏九斤,歡快地抱他,喜鵲般地又笑又叫:“我想裝來著。我都看了十遍窗外了。我裝不成,書都讓我拿倒了。你怎麼才回來呀,我都急死了。”
魏九斤讓吉林一撲一鬧,話又沒頭沒腦,糊塗了:“你怎麼啦?什麼書?你看窗外幹什麼?”
吉林不回答魏九斤,拉魏九斤坐下:“累了吧?工作彙報完了嗎?想我了沒?怎麼彙報了那麼長時間?快喝水。我看看水涼沒。你洗個臉,一會兒我請你去邦可吃西餐。老白怎麼說,還讓你去廣東嗎?”
魏九斤茫然:“我先回答哪一個問題?”
吉林想了想:“想我了沒。”
魏九斤老實地點頭:“想了。老想。想得厲害。心嘣嘣直跳,壓都壓不住。彙報的時候沒想。”
吉林滿意地抿嘴笑,再問:“還讓你去嗎?”
魏九斤說:“還得去。鋼廠明年投產,設備得從德國進口,那邊的關係我已經熟悉了,派別的人,耽誤時間,怕拿不下來。”
吉林問:“什麼時候走?”
魏九斤說:“下星期。讓我休息幾天,市裏也得備款。”
吉林知道該忍住,別拿分離當回事兒。她笑,到底沒操練,笑得不自然。
魏九斤看出來了:“不高興了?生氣了?”
吉林去替魏九斤擰毛巾:“誰說我生氣了。我才不生氣呢。”
魏九斤圍著吉林轉:“這次快,三兩個月時間就能完成工作,一眨眼的工夫。我使點兒力,讓眼睛眨快點兒。”
吉林把毛巾遞給魏九斤:“那,走之前呢。”
魏九斤十分幹脆:“不回公司,不讓上麵煽乎,不找同事聊天,不瞎逛。就辦一件事兒,結婚,把你娶了。”
吉林高興地撲進魏九斤懷裏。魏九斤讓吉林撲了三次,撲出了性子,摟住吉林,猛地親了吉林一口。
吉林哎喲叫了一聲,推開魏九斤:“能不能文明一點兒?”
魏九斤不明白:“怎麼啦?”
吉林害羞:“你這樣。”
魏九斤辯解:“都要結婚了,自己的老婆,不是作風問題吧。”
吉林說:“沒說親老婆不文明。你當我是羊,你是老虎,啃羊呢你是。”
魏九斤壞笑:“這我還真沒琢磨過。要不,你教我,我虛心學。”
吉林環住魏九斤的脖子,溫柔地看魏九斤。魏九斤慢慢收起壞笑。吉林多情地看魏九斤。魏九斤眼裏的銳光融化了。吉林嫵媚地看魏九斤,慢慢讓自己湊近他。兩個人輕輕噙住,溫柔地親嘴兒。
兩個人坐在床邊,箱子大敞,魏九斤一樣一樣往外拿東西:“這是給你買的。這也是你的。這還是你的。”
吉林喜歡得不得了,一樣樣抱在懷裏,嘴上還不依:“我才不要呢。我什麼都不要。就能你不收表,偏讓別人收你的禮物,你不是軍閥作風是什麼。”
魏九斤笑嘻嘻地說:“不要行,放下,我往回換津貼。三頓飯讓我改成兩頓,和人談話的時候不老實,看人不注意,猛往嘴裏填小點心,填完說要小便,去廁所裏灌自來水,我這臉丟得夠大了。”
吉林心疼了:“幹嗎餓肚子?不興不買東西嗎?餓壞了怎麼辦?要這樣我真不要了。”吉林生氣地把禮物丟進箱子裏,丟下還不解氣,拿起來再甩一次。
魏九斤哄吉林:“別這樣好不好,點心我又吐不出來,自來水也灌了,往回折不是浪費嗎?下回我注意,再不偷吃點心了,啊?”魏九斤笑眯眯地把禮物再撿起來,一樣樣塞進吉林懷裏,再看箱子,滿意地說,“剩下的是別人的,就不檢閱了。”
吉林很快回到喜歡中,問:“你說,我們結婚的時候,得請同事吧。”
魏九斤說:“當然請。就我倆,算什麼熱鬧?能來的都請,讓他們看看,我能不能追上你。”
吉林心裏有事兒:“你說,請不請刑天?”
魏九斤幹脆地說:“不請。幹嗎請他?”
吉林看魏九斤。魏九斤也看吉林。
吉林忍不住,說:“真不請啊?”
魏九斤肯定地說:“啊,憑什麼請啊?”
吉林有點兒生氣,說:“你就這麼小心眼兒啊?你也太小心眼兒了。”
魏九斤說:“我小什麼心眼兒?他是誰呀?還需要請?他得自己來。青格爾,幹戚,蘭花,老段,胡山坡,王茂林,你們南下團二分隊的,都得來,缺一個都不行,不來我上門踢他們。我請誰呀?”
吉林高興了,說:“那我是錯怪你了。”
魏九斤說:“可不是嗎?”
吉林高興過了又有些擔心:“你說,刑天他來參加咱們的婚禮,好不好?”
這回輪到魏九斤看吉林。
吉林說:“不是對我們倆。我知道,你和他不光是戰友,你倆還是兄弟,他要來了你會高興。其實我也是這樣。他對我很重要。別的時候吧,倒也沒什麼,可這種時候。我是說,對他好不好。”
魏九斤明白吉林的意思了,孩子般地笑了:“難怪你倆成不了,你對他還是不了解嘛。這麼說吧,你低估他了。”人坐正,擺出長篇大論的架式來,“考你個題。打個比方,他是二營的,我是三營的,讓他二營攻一座城,二營沒拿下來,我三營上了,拿下來了,慶功會上,他二營來不來?”
吉林笑了:“來!”
魏九斤說:“回答正確。他能不來嗎?那什麼叫戰友啊?憑什麼他就帶二營了?心裏酸溜溜的肯定是有,沒有不對,可來了他不會委屈,不信你當麵問他,看他委屈不委屈。你呀,得好好跟著我,跟緊了,別東一腦袋西一臉的。我呢,得好好培養培養你,往死裏培養,讓那些參謀長都成周瑜,見你就躲。”
吉林問:“為什麼要躲我?”
魏九斤說:“還得學。既生瑜,何生亮,不躲還不氣得吐血呀。”
吉林開心死了,投入魏九斤的懷抱起膩。
魏九斤摟緊吉林:“這回不怪我啊,羊不羊的,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我總不能拒絕吧。”
照相館。魏九斤和吉林照結婚紀念照。魏九斤身板兒筆挺。吉林緊緊依偎著他。
攝影師說:“靠緊點兒。再靠緊點兒。”
魏九斤站起來整理衣著。吉林差點兒沒閃倒。魏九斤連忙抱住吉林。吉林任魏九斤抱著,不肯讓他鬆開。
攝影師說:“同誌,能不能,一會兒再辦你倆的事兒,我先把快門按了。”
魏九斤和吉林笑嘻嘻地分開,坐好。
攝影師按下快門:“好嘞。一個禮拜以後來取,保您二位滿意。”
魏九斤坐在那兒沒動:“再拍一張。再拍一張。”
吉林說:“行了。都拍六張了。挺貴的。”
魏九斤坐著不動:“我願意。我就貴了。”
攝影師笑嘻嘻地換底片:“好嘞,再來一張。”
快門一響。幸福無比的魏九斤和吉林被定格在底片上。
一個舊式的院落,兩間屋子,院子卻不小,有青磚鋪成的甬道,葡萄架,一隻個魚池改成了洗滌處,沿著牆角,四季都有季節花草生長著。
吉林在院子裏掃地。魏九斤懷裏抱著兩隻花殼暖壺,口袋裏揣滿了東西,嘴裏叼著一份材料進來。
魏九斤叼著材料嗚嗚:“都掃幾遍了,還掃,愛國衛生運動也沒這樣的。”
吉林說:“我高興。我願意。我喜歡。”說著過來接下魏九斤懷裏的暖壺。
魏九斤拿下嘴裏的材料,說:“借據章蓋了。總務科說沒辦法,官僚資本,不用也閑著,讓我們先住著,以後有了房子再往小了調。朝東這頭的兩間給我們,其他的別人用著,不算腐敗。”
吉林接過:“電話打了?”
魏九斤說:“打了。老段說,酒得買最好的,飯必須吃一頓,還不能吃差了,哪怕他們湊錢,也得上足八個碗。”
吉林說:“不用他們湊。我算了算,我們的錢夠了。”
魏九斤說:“怎麼夠了?我就一個月津貼。”
吉林說:“我說我們,沒說你。就不興我當一回財主呀?”
魏九斤嘻嘻地笑,說:“合適,白撈個美人兒,還帶財產,影響太不好了,我得反省。你那邊呢,都通知了?假請下來了?”
吉林說:“還用通知?南下幹部好比一個廣播電台,一個人知道了,都成了廣播員,我就擔心屋裏能不能裝下。假也批了,明天正式休,休到你走那天。”
魏九斤說:“不是說好了,一撥一撥來嗎?不分梯隊,改總攻了?”
吉林說:“沒說一起來,是一撥一撥來。總攻我也不怕。做了這麼多年基層工作,這點兒經驗沒有?就當來的都是青年學生,還不知道誰讓誰鼓動了。”
胡山坡和王茂林叫喊著進了院子,兩人各背著一隻大口袋。胡山坡大聲叫:“經理,嫂子。”
吉林高興地說:“山坡,茂林,快來快來。”
魏九斤說:“這就叫上嫂子了?嘴挺甜的。說了晚上鬧,怎麼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