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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汐淵一驚,搶上一步右手一探接住那姑娘的腿,繼而左手更上將那女子抱在懷中。他低頭欲詢問那女子來曆時,心中不由得一突,暗暗驚道:“好美的女子!”

那姑娘皮膚潔白如雪,吹彈可破一般晶瑩玉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臉上,由於驚嚇緣故略顯無神,她的眉如柳葉,唇若櫻。腮若桃李,皓齒如月。

此時她那驚魂未定的摸樣,在穀汐淵眼中卻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待那女子心神稍定,穀汐淵一抱拳道:“姑娘,我的馬兒可曾傷及到你?”

那女子臉上露出羞愧顏色道:“我看這白馬兒在溪邊飲水,樣子端的漂亮,忍不住騎了上去..卻想不到這馬兒如此厲害。”她又看了穀汐淵一眼道:“若不是公子及時搭救,可就糟了。”說罷,向穀汐淵唱了個萬福。

穀汐淵連忙扶住她道:“此處荒郊野外,姑娘一女子,難道不怕強人出沒麼?”

那女子歎道:“都怪我貪多趕路,本來打算天黑前找家客棧留宿,卻不料這裏山路綿延,一直走到天黑也不見人家,我那不爭氣的馬兒卻不知發什麼癲,看到這白馬兒後竟不肯再行一步,任我怎麼抽打也無濟於事。”說著,白了追風身旁的黃馬一眼。

隻見這黃馬不住繞著追風走,似乎極想與追風親近,但又懾於追風威勢不敢近前,而追風似乎對這黃馬極是鄙視,隻是倨傲的揚著頭,對它視若無睹。

穀汐淵心中明了:白馬追風乃是馬中之王,雄馬一見當即臣服,雌馬見了便傾心不已。如此看來,這黃馬定是匹雌馬。那姑娘又偏偏不知道追風性情,便發生了剛才一幕。

穀汐淵問道:“不知姑娘前去何處?穀某或許同路。”

那姑娘看了穀汐淵一眼,隻覺得這男子身上散發的氣度淡雅儒俊,決計不象壞人。再看他相貌,更是上上之人,心中便對這男子無端的生出了些許好感,心中合計一翻,便如實相告道:“我去天姥峰。”

斜陽唱晚,溫存的落日餘輝輕撫著大地,悄悄為這幽靜世界鍍上一層金嵌。

微風瑟瑟葉兒飄,花紅朵朵倦霓裳。

斷崖旁,那一抹白色翩舞著,腰間長法肆意漫蕩,為她那秀美無鑄的容顏憑添幾分憂鬱。

“淩姑娘,天色晚了,看來我們今日又隻能在這野外過夜了。”穀汐淵略帶歉意的聲音在這女子耳年響起。

那姑娘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行了兩日,卻仍無人煙,天下之大,四處為家,不在這裏,又去何方?

穀汐淵一笑,“那我先去拾些幹草柴火了。”

“穀大哥...”那姑娘疲憊的聲音響起,“叫我可心好了。”

“呃...穀某還是叫淩姑娘的好。”穀汐淵撓撓頭,去了。

夜幕,終於還是降臨了。點點蟲鳴,沙沙葉動。還有,那白馬兒黃馬兒微微的鼾聲。

“劈啪!”穀汐淵折了枝樹枝丟入火中。這星星之火,映著這一對毫無幹係的一男一女,將二人的麵頰燙出了少許暈紅之色。

“淩姑娘,我看明日便可到達天姥峰了。”穀汐淵道。

淩可心“嗯”了一聲,眼卻望著天空似在尋找些什麼。“有了!”淩可心眉上一喜,拉住穀汐淵的衣袖道:“穀大哥,你看!天狗食日!”

穀汐淵聞言一震,遂向天空望去。

月,那麼皎潔的月,隻是...天邊那一絲暗色爬上了它的身,一點,一點,象著無聲的惡魔吞噬著一切。

不知何時,這個儒雅男子早已握緊雙拳...越握越緊...越握越緊。那一匹強橫的自然力量猛烈的撞擊著他的心靈。

在他的麵前,這個幽雅世界早已換了副麵孔,到處彌漫著殺氣。

殺罷!一切就這樣完了罷!

地上不知為何燃起了無名業火,紅得發紫的火,似是一個魔鬼,在尖聲嘲笑,它無情的舐著大地,似要將這一切焚滅,要將這一切結束!還有...那化做了漆黑色的土地,被血染成漆黑色的土地!

相比之下,空氣中那彌漫的令人窒息的惡臭,卻也算不得什麼了。

多少鮮活的生命就如此化為塵土,就如此化為塵土。

“怎麼會這樣...”他瑟瑟發抖,眼中已盡是紅色,詭異而暴戾的紅色。

“哈哈哈哈哈...”驀地,一陣狂笑從不遠的火光衝傳出,“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吼!”穀汐淵大叫一聲,胸中怒氣竟不可遏製的迸發。他拔出劍,劍如秋水一般倒映著他那俊俏而猙獰的麵孔,“畜生!”他出劍了,這一劍恁的驚人,天崩地裂,隻在一瞬間!

忽然,一隻手緊緊握住了穀汐淵的手:“穀大哥,你怎麼了?”淩可心的聲音充滿了驚訝與焦急。

可是,誰又能想到呢?就是這麼一股溫柔而固執的力量,居然使穀汐淵漸漸平靜下來。半晌後,穀汐淵眼前的人間煉獄已經消失,眼前就隻有這個一直皎潔的月亮。

“多謝..”穀汐淵吐出二字,聲音卻已經沙啞。

“穀大哥,你剛才好可怕。”淩可心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說道。

穀汐淵苦笑,其實現在他也並不好,內力在體內翻湧,激蕩著他的四肢百骸,身體便如散架般痛楚。

淩可心抽出握住穀汐淵的那隻手,問道:“穀大哥,剛才出了什麼事?”

穀汐淵歎了口氣,從背上解下長劍,直直的盯著劍道:“是劍靈反噬。”

淩可心一驚:“反噬?”

穀汐淵點頭:“淩姑娘,穀某有個故事,剛好可以解答。”

月兒,還是那麼美,美的讓人不忍讓目。

穀汐淵凝望月亮,眼睛眯成一條縫隙,“百年前,江湖中出現一個怪人,他劍法通神。但他性情可十分古怪,在他眼中,從沒有什麼善惡之分,他可以救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更可以殺一個悲天憫人的善人。那時,他一人一劍,白衣如雪,連挫江湖三大絕頂高手,卻未受傷分毫。更讓人匪夷所思,如此奇人,居然甘願與一風塵女子攜手人劍,遁形江湖,從此匿了蹤跡。”

“你說的是北冥劍客?”淩可心幾乎不假思索,脫口道。

穀汐淵一震,心中十分驚訝,“你怎的知道他的稱號?”

淩可心眼波流轉,帶有無限溫柔:“是我爹爹小時候講給我的。”這個擁有絕世容顏的女子眼中蘊涵著溫暖,“隻是...爹爹已經好久不給我講故事了,從娘死去那時。”說到這裏,她的眼神慢慢變的暗淡,眼中滿是憂愁。

穀汐淵心中暗暗歎氣,繼續道:“可江湖人隻知道他劍法絕妙,卻不知他鑄劍之術更是舉世無雙。他與那女子隱居後,終日以鑄劍為樂,這劍..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說著,穀汐淵歎聲道:“隻可惜此劍鑄成時,正巧是月食之夜,那位大劍客的妻子又病疫不久。此劍飽食月陰之氣,再加上那大劍客鑄劍時的悲痛之情,成了一把名副其實的大凶之劍。”

淩可心皺眉問道:“那穀大哥為何還要用這劍?依我看,不如遠遠棄了它才是。”

穀汐淵苦笑道:“可惜那位大劍客一生中最鍾愛的便是此劍,曾留有遺命,要我穀家人須代代守護。”

淩可心噘嘴道:“那大劍客可真有意思,你們與他風馬牛不相及,偏要為他守那勞什子劍。”

穀汐淵繼續苦笑:“那位大劍客是我祖父。”

“啊...”淩可心確實沒想到穀家與那位大劍客還有如此一層關係,想到剛才辱及穀汐淵祖先,當真慚愧無比。偷偷看向穀汐淵,卻發現他並沒有異色,這才放心下來。

淩可心盯著穀汐淵手中那有如一鴻秋水的長劍,忽地問道:“穀大哥,這劍叫什麼?”

“劍荒。”

“劍荒...劍荒...”她默默念道,“一劍即出,百裏皆荒麼。”

夜,深了。

不知怎的,淩可心今日睡的格外香甜,在夢中夢見自己與穀汐淵同乘一騎,走在那花間小道,百蝶隨衣,五彩斑斕,香徹軸襯。她可真是開心的緊,不禁張口唱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曲唱罷,穀汐淵忽跳下馬,徑直向前走去。淩可心疑惑,叫道:“穀大哥,你去哪?”哪想穀汐淵並不睬她,反而越走越快,不多時,便沒了他的蹤影。

淩可心如墜冰窟,剛才那股柔情蜜意頓時煙消雲散,她大急,喊道:“穀大哥!” “穀大哥...穀大哥...穀大哥...”回音滾滾傳到她的耳中。

卻沒有他!

那個白衣俊雅男子,便這麼去了麼?

癡了,癡了。

已是花落,流水又在何方?

淩可心驀地坐起,發現剛才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自己身上出了一層淡淡的細汗。她的目光落在那個剛才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男子身上,那個安靜靠在樹旁的男子身上。

低眉信手,無語淚凝噎?

多想...與這個男子相伴一生。

淩可心倏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是癡了麼?我們相識不過三天。”她喃喃道,繼而又望向那個男子,才發現他在熟睡時居然深深瑣眉...深深..“他也是不快樂的麼?”淩可心想到。

“不要...”穀汐淵忽吐出了一句話,氣若遊絲。

淩可心聞言一驚,奔到穀汐淵身邊一看,見穀汐淵隻是普通的夢囈,不禁鬆了口氣。

“不要...不要...不要...”穀汐淵聲聲加劇,頭也不安的搖動起來,幅度越來越大。淩可心知他是做了噩夢,便用力將他搖醒,看著穀汐淵眼中的驚懼之色,柔聲安慰道:“穀大哥,沒事的。”

穀汐淵忽從噩夢中脫困,神智尚未清醒,見眼前一窈窕女子在自己麵前,不禁把她當做段素素。便順手一攬,將她抱入懷中,喃喃道:“我又見到他了,又見到他了。”

淩可心突然被這男子緊緊抱在懷中,頓時芳心大羞,心中便如鹿撞一般忐忑不已,又聞到穀汐淵身上所散發的淡雅的男子氣息,登時意亂情迷,反手也將他抱住。

“素素...”這一聲低低的呼喚,在淩可心耳中不亞於平地驚雷。

那道閃電,無聲無息地擊碎了她的心。

風在笑!

是在嘲笑,嘲笑這個絕世美麗的女子。

放棄罷!

回頭罷!

結束了罷!

風在笑...

又是誰在哭?

淚,悄悄的劃過那張絕世容顏的麵孔。

淩可心用力一掙,脫開穀汐淵懷抱,淡聲道:“穀大哥,是我。”

穀汐淵已漸漸從夢中蘇醒,待淩可心脫開自己懷抱,心中已經完全清明,他對剛才之事自然記得,登時尷尬不已,訕笑道:“淩姑娘,剛才之事在下實非無心,還望姑娘大量饒恕則個。”

淩可心隻是死死盯住穀汐淵的臉龐,好似要看穿什麼。穀汐淵見她一雙妙目深深的凝視自己,眼神說不出的複雜,登時方寸大亂,鬧了個滿臉通紅。

半晌,淩可心才把目光收回,輕歎了一聲,道:“穀大哥,我沒怪你。”隻是...那一雙妙目卻深深的垂下了。

心底淒楚,訴與何人說?

穀汐淵點點頭,賠笑道:“姑娘大量。”

“素素是什麼人?”淩可心依舊低著頭,似要看進自己的心裏。

斷了情麼?

還是...注定悲苦一生?

“是我妻子。”穀汐淵默立半晌後,忽歎道。他望著天,“是我的至愛。”

“啪!”是心碎了麼?

還是...眼淚落在地麵的聲音?

原來...心碎的聲音是可以聽到的...

可以聽到的!是那麼巨大的聲音啊!

淩可心緊緊咬住牙關,雙手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她早知道的...她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啊!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啊!

斷了情罷!

斷情罷!

可是...心為什麼還在痛。

穀汐淵見她並不答話,卻扔是低頭看地,嘴中似乎喃喃在說著什麼,以為她仍在為剛才之事惱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歎口氣,靠在樹上睡了。

穀汐淵一覺睡醒,隻見天空朝霞滿布,一輪紅日有如玉盤大小冉冉升起,好不壯觀!

不禁詩性大發,隨口吟道:“

日照萬裏沸江川,遙看海天獨登仙。

秋寒意暖斷醉雲,夢中指點待河山。”

吟罷,胸中不禁豪氣幹雲,隻覺天下事無不盡在自己掌握之中,但轉念又想到自己至今一事無成,連對妻子的諾言都無法新手,登時豪情大減,帶了幾分蕭索之意。

陽光,依舊暖暖的打在他的身上,這憊懶的人兒,你的苦誰知?

“噅兒!”一聲馬的鳴叫把穀汐淵拉回了現實,穀汐淵遠遠看去,隻見追風慢步走來,身邊跟著那匹黃馬兒。

隻是...追風背上那白衣長發的女子...

“淩姑娘!”穀汐淵大驚,急急奔到追風身邊,將那女子抱下。

那女子正是淩可心。

穀汐淵手觸到淩可心手臂時,隻覺的她略有發熱跡象,再探她額頭,登時皺眉:淩可心在發高燒。

他自忖道此處定然無法醫治她,但若不及時施救,難免病情不會惡化。當下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將她抱在懷中騎了追風趕向天姥峰。

追風腳力極快,兩個時辰已到了天姥峰腳下。

天姥峰山腳下坐落著一座小城,名曰:“瑞海。”平日甚是冷清,隻是劍歌之期將至,才熱鬧開來。

穀汐淵將淩可心帶至城上醫館,得知她隻是寒氣入體,急火攻心才發起高燒,不由得鬆一口大氣。

當晚,穀汐淵安頓了淩可心住下,自己則梳洗一翻,飽餐一頓,端了大夫開給淩可心的藥來到她住的房間,笑道:“淩姑娘,吃藥了。”

淩可心睡了一覺,已經發了汗,病情好了不少,神智已經清醒,正兀自望著窗沿發呆,忽見穀汐淵到來,心頭一甜繼而又無比酸楚,眼眶倏地紅了,她哽咽道:“你還管我做甚?讓我死了豈不是幹淨?”

穀汐淵見淩可心猝然發怒,心頭茫然:“難道是我開罪了她麼?”他卻又哪裏懂得著少女家的心思?自忖道:“應是她得了病,亂發脾氣罷!”想到此節,隨即釋然道:“淩姑娘,是穀某不好,給穀某個麵子,把藥吃了罷。”

淩可心知穀汐淵有意遷就於她,心中委屈更甚,但又看到穀汐淵雙眼中滿是關懷之意,芳心登時軟了,胸中不禁一蕩,柔情頓生,道:“那你喂我喝。”

穀汐淵見她肯吃藥,心中一喜,自是連忙答應,將她扶起,倚靠在床邊上,自己則取來一條板凳坐在她身旁,將藥匙探入藥中,取了些汁水喂淩可心喝下。

淩可心喝了一口,皺眉道:“燙。” 穀汐淵柔聲道:“不妨事,待我吹涼它。”說著,把藥放至唇邊吹了一吹,再喂淩可心喝下。

如此又喂又吹,頗為消耗時間,待一碗藥喂完,已過了一個時辰有餘。穀汐淵見藥問完,忽然想起一事,道:“淩姑娘,今早為何你會發急病?又為何在追風身上?”

淩可心麵上一紅,囁嚅道:“我怎的知道?”

穀汐淵奇道:“那可真是怪了。”繼而,又正色道:“淩姑娘且好好休息,穀某明日再來。”說罷,起身欲走。卻被淩可心拉住了,淩可心楚楚可憐道:“穀大哥,我睡不著,給我講個故事好麼?” 不知怎的,穀汐淵心中對這女孩多有歉疚之感,不忍逆了她的意思,便點頭依了她。

好在穀汐淵並非不善言辭之人,加上早年與段素素成親之時,二人具是童心未泯,段素素沒少在睡前纏他講故事,如此一來,穀汐淵一堂堂劍客,講起故事來竟有板有眼,絲毫不遜說書賣藝之輩。

當下,他便揀了幾個家鄉上盛傳的愛情故事,娓娓道來。直聽得淩可心又哭又笑,時而開心時而憂,大呼過癮。非要他再講一個才好。

最後,穀汐淵居然連講了四個故事淩可心才肯睡覺,直講的穀汐淵口幹舌燥。

這下,可苦了穀汐淵,淩可心生病這幾日,他每日俱是搜腸刮肚將每一個可講的故事說個遍。講到後來,不免有所重複,淩可心卻仍是興致高漲,即便聽過的故事也隨著故事中的人物或喜或悲。

持續數天後,淩可心身體已然無恙,隻是略微有些氣血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