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涵贈與的那數枝白色山茶摘下之後不久,便因缺水變得焉焉的,即便放入瓶中用水好生養著,那生氣也維持的不久,沒兩日便軟塌了。
輕塵有些心焦,怕再過些時日那花變得萎黃枯幹,想了又想,狠一狠心把花冠成朵摘下,用內力將它們烘幹,雖未能維持住最鮮嫩的狀態,但總算沒有辜負了那抹純白。
輕塵喚入蔚藍,請她去取一方帕子來包住那幹花,蔚藍出去半刻便回來了,遞給輕塵一方銀絲做底的山茶白紗手絹,喜笑顏開道:
“咱們少主吩咐為姑娘趕製的一套桃紅色的蜀錦襦裙可漂亮了,奴婢方才路過瞧了一眼,那袖底的山茶花圖樣還在縫製中,想必過兩日便可完成。”
蔚藍見輕塵望著手中拿白色的繡帕和山茶幹燥花瓣看得出神,平日裏隻覺得她雖然常常不愛說話,卻也不似初始以為她孤傲難以接近,於是絮絮道:
“少主最愛山茶,原先尋香園還植栽著其他的花卉,但後來少主便下令全部移栽山茶,並讓花匠好生照料培育。少主常讚山茶總是在晚秋天涼時靜靜開放,獨具遺世獨立的品格,而它的凋落的方式也頗為與眾不同,山茶凋謝時總是小心翼翼的一片一片慢慢凋謝,直到花期結束。他常言那樣體貼溫和的姿態最讓人心動……”
故而人們常借山茶含蓄謙讓,理想的愛之意以山茶向心中愛慕的女子表達心意。
輕塵想起那日他麵向驕陽,鄭重而堅定的一句話:“不論他人如何說你,但在我眼中,你便是這樣的。”
一股暖流湧入心頭,輕塵禁不住動容。
蔚藍見輕塵神色有些異樣,不由得緊張起來,迭聲道歉:“姑娘請原諒,都怪奴婢盡說些有的沒的惹姑娘煩心……”
“沒有呢,”輕塵微微一笑,柔聲問道:“薛公子現在在何處?”
蔚藍頭一次瞧見輕塵這樣溫婉的笑容,一改原來美豔之色,那樣如嫋嫋溫茶般平和自在的笑,竟讓她訝然地後退了小半步,半晌才結巴道:“公子,不……少主這個時辰該是在書房研習罷。”
輕塵站起身來,仔細將那包著山茶花瓣的潔白手帕放入枕下,才推門往薛楚涵書房方向走去。
去到那兒卻不見薛楚涵,下人稟告說他正在大廳處理要事,請輕塵稍等。
輕塵在庭院中站了片刻,也是無趣得緊,瞧見左邊那書房的門半敞著,怕是離開時候太匆忙來不及掩上。
好奇之下輕塵便推開了另外半扇門踏了進去。
沒想到薛楚涵除了劍術了得,對詩書也頗有研究,這滿滿的半壁藏書倒把輕塵唬了一跳。
輕塵瞧見另一麵牆上有些許亮色,便扭過頭去看,原來是一幅女子的畫像,仔細瞧去,那女子一身緋紅衣裙赤腳俏然站立在蘆葦叢中,明眸皓齒,神情似嗔似怨。
畫裏神情姿態背景栩栩如生,畫中人幾乎像要衝破時空的隔絕從中走出一般。
輕塵遲疑了片刻,走近了去看,那確實是自己的畫像,當日在蘆葦灘中與薛楚涵初見,他無聲息的靠近嚇了她一跳,最後卻被自己的胡言亂語惹惱了,竟不顧自己假意的邀約就那樣轉身離去。
怎會有那個時候的畫像呢?
輕塵疑惑地想,微微頷首,卻瞧見桌上攤開了好幾張宣紙,其中一張右下角邊緣露出的數朵桃紅色山茶看起來甚是眼熟,輕塵伸手捧起,回想片刻,竟是那日在尋香園中他躲著掖著不肯讓她瞧見的那張。
視線從紙上逶迤而過,畫中的是那日一身白色衣裙在山茶花從中翩然起舞的她。
眼界稍稍放寬,這房內裝裱好懸著的,完成後晾著的,未完成擱著的,竟全是她的畫像。
葦塘初見,亭台偶遇,花叢起舞,簷上睡容……
畫著的竟全是她。
輕塵像被什麼狠擊了一下,腳下微微有些發軟,幾乎無力抓住那輕薄的畫紙。
許久之前她就察覺了他的異樣,也稍微可以從他的,別人的言行中揣測他部分心意。然而察覺揣測是一回事,一日他不對她袒露,她便一日當做不知。
但她今日這般莽撞地闖進了書房,竟撞破了某些本該藏著掖著躲著不被任何人發覺的秘事。
她生性冷淡,從來慣了獨來獨往,不擅長與人共處,輕塵一張臉茫然著,喜逐顏開大驚失色慍怒憤然,竟不知該擺出怎樣的神情來才算合適。
這時薛楚涵踏進門來,像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急急趕來,氣息微亂。
他喜道:“你怎會來找我?可是讓你等了太久?”
他的聲音讓輕塵身形一震,緩緩轉過頭來,神色仍舊茫然,好似碰上了天大的難題,腦袋瓜兒半天轉不過彎。
薛楚涵細細一看,見她手裏竟拿著自己私底下偷偷替她畫的丹青,不由得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