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國君安王魏圉向孔斌詢問誰是天下高士。孔斌說:“世上沒有這種人。如果說可以有次一等的,那麼這個人就是魯仲連了!”安厘王說:“魯仲連是強求自己這樣做的,而不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孔斌說:“人都是要強求自己去做一些事情的。假如這樣不停地做下去,便會成為君子;始終不變地這樣做,習慣與本性漸漸相融合,也就成為自然的了。”
莊襄王元年(壬子、前249)
秦莊襄王元年(壬子,公元前249年)
呂不韋為相國。
呂不韋任秦國的相國。
東周君與諸侯謀伐秦;王使相國帥師討滅之,遷東周君於陽人聚。周既不祀。周比亡,凡有七邑:河南、洛陽、穀城、平陰、偃師、鞏、緱氏。
東周國國君與各諸侯國謀劃著共同攻擊秦國,莊襄王因此派呂不韋統帥軍隊討滅了東周,將東周國君遷移到陽人聚。周王朝至此滅亡,再無人主持祭祀了。周朝至滅亡時共有七邑:河南、洛陽、城、平陰、偃師、鞏、緱氏。
以河南洛陽十萬戶封相國不韋為文信侯。
莊襄王封相國呂不韋為文信侯,將河南洛陽十萬戶作他的封地。
蒙驁伐韓,取成皋、滎陽,初置三川郡。
秦將蒙驁攻打韓國,奪取了成皋、滎陽,始設置三川郡。
楚滅魯,遷魯頃公於,為家人。
楚國滅亡了魯國,把魯頃公遷移到,貶為平民。
二年(癸醜、前248)
二年(癸醜,公元前248年)
日有食之。
出現日食。
蒙驁伐趙,取榆次、狼孟等三十七城。
秦將蒙驁攻打趙國,奪取了榆次、狼孟等三十七城。
楚春申君言於楚王曰:“淮北地邊於齊,其事急,請以為郡而封於江東。”楚王許之。春申君因城吳故墟以為都邑。宮室極盛。
楚國春申君對楚考烈王說:“淮北地區與齊國接壤,防務吃緊,請在那裏設置邊郡,並把我封到江東。”楚王答應了他的要求。春申君便在過去吳國的舊都上築城,作為自己的都邑。他所營造的宮室都極為華麗。
三年(甲寅、前247)
三年(甲寅,公元前247年)
王攻上黨諸城,悉拔之,初置太原郡。
秦國大將王率軍進攻魏國上黨郡各城,全部攻取,始設置太原郡。
蒙驁帥師伐魏,取高都、汲。魏師數敗,魏王患之,乃使人請信陵君於趙。信陵君畏得罪,不肯還,誡門下曰:“有敢為魏使通者死!”賓客莫敢諫。毛公、薛公見信陵君曰:“公子所以重於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梁,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麵目立天下乎!”語未卒,信陵君色變,趣駕還魏。魏王持信陵君而泣,以為上將軍。信陵君使人求援於諸侯。諸侯聞信陵君複為魏將,皆遣兵救魏。信陵君率五國之師敗蒙驁於河外,蒙驁遁走。信陵君追至函穀關,抑之而還。
秦將蒙驁率軍進攻魏國,占領了高都和汲。魏軍屢戰屢敗,魏安王為此而憂慮,便派人到趙國請信陵君魏無忌回國。信陵君懼怕歸國後被判罪,不肯返回,並告誡他的門客們說:“有膽敢給魏國使者通報消息的,處死!”於是,賓客們都不敢規勸他。毛公、薛公為此拜見信陵君說:“您所以受到各國的敬重,隻是因為強大的魏國還存在。現在魏國的情勢危急,而您卻毫不顧惜,如此,一旦秦國人攻陷了國都大梁,將先王的宗廟鏟為平地,您當以何麵目立在天下人的麵前啊!”二人的話還未說完,信陵君已臉色大變,即刻駕車趕回魏國。魏王見到信陵君後握著他的手啜泣不止,隨即便任命他為上將軍。信陵君派人向各諸侯國求援,各國聽說信陵君重又擔任魏國的大將,都紛紛派兵援救魏國。信陵君率領五國聯軍在黃河以西擊敗蒙驁的軍隊,蒙驁帶殘部逃崐走。信陵君督師追擊到函穀關,將秦軍壓製在關內後才領兵還魏。
安陵人縮高之子仕於秦,秦使之守管。信陵君攻之不下,使人謂安陵君曰:“君其遣縮高,吾將仕之以五大夫,使為執節尉。”安陵君曰:“安陵,小國也,不能必使其民。使者自往請之。”使吏導使者至縮高之所。使者致信陵君之命,縮高曰:“君之幸高也,將使高攻管也。夫父攻子守,人之笑也;見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敢再拜辭!”使者以報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使之安陵君所曰:“安陵之地,亦猶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則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願君生束縮高而致之!若君弗致,無忌將發十萬之師以造安陵之城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詔襄王以守此城也,手授太府之憲。憲之上篇曰:‘臣弑君,子弑父,有常不赦。國雖大赦,降城亡子不得與焉。’今縮高辭大位以全父子之義,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負襄王之詔而廢太府之憲也,雖死,終不敢行!”縮高聞之曰:“信陵君為人,悍猛而自用,此辭必反為國禍。吾已全己,無違人臣之義矣,豈可使吾君有魏患乎!”乃之使者之舍,刎頸而死。信陵君聞之,縞素辟舍,使使者謝安陵君曰:“無忌,小人也,困於思慮,失言於君,請再拜辭罪!”
魏國安陵人縮高的兒子在秦國供職,秦人讓他負責守衛管城。信陵君率軍攻管城不下,便派人去見安陵君說:“如果您能遣送縮高到我這裏來,我將授給他五大夫的軍職,並讓他擔任執節尉。”安陵君說:“安陵是個小國,百姓不一定都服從我的命令。還是請使者您自己前去邀請他吧。”於是就委派一個小官引導魏國的使者前往縮高的住地。使者向縮高傳達了信陵君的命令,縮高聽後說:“信陵君之所以看重我,是為了讓我出麵去進攻管城。而為父親的攻城,作兒子的卻守城,這是要被天下人恥笑的。況且我的兒子如果見到我就放棄了他的職守,那便是背叛他的國君;作父親的若是教兒子背叛,也不是信陵君所喜歡的行為。我冒昧地再拜,不能接受信陵君的旨令。”使者回報給信陵君,信陵君勃然大怒,又派使者到安陵君那裏說:“安陵國也是魏國的領地。現在我攻取不下管城,秦國的軍隊就會趕到這裏來攻打我,這樣一來,魏國肯定就危險了。希望您能將縮高活著捆送到我這裏!如果您不肯這麼做,我就將調動十萬大軍開赴安陵城下。”安陵君說:“我的先代國君成侯奉魏襄王的詔令鎮守此城,並親手把太府中所藏的國法授給了我。國法的上篇說:‘臣子殺君王,子女殺父親,常法規定絕不赦免這類罪行。即使國家實行大赦,舉城投降和臨陣脫逃的人也都不能被赦免。’現在縮高推辭不受您要授與他的高位,以此成全他們的父子之義,而您卻說‘一定要將縮高活著捆送到我這裏來’,如此便是要讓我違背襄王的詔令並廢棄太府所藏的國法啊,我縱然去死,也終歸不敢執行您的指示!”縮高聞聽這件事後說:“信陵君這個人,性情凶暴蠻模,且剛愎自用,那些話必將給安陵國招致禍患。我已保全了自己的名聲,沒有違背作為臣子應盡的道義,既然如此,我又豈可讓安陵君遭到來自魏國內部的危害呀!”於是便到使者居住的客舍,拔劍刎頸,自殺而死。信陵君獲悉這一消息後,身著素服避住到廂房,並派使者去對安陵君道歉說:“我真是個小人啊,為要攻取管城的思慮所困擾,對您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請讓我再拜,為我的罪過向您道歉吧!”
王使人行萬金於魏以間信陵君,求得晉鄙客,令說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複為將,諸侯皆屬,天下徒聞信陵君而不聞魏王矣。”王又數使人賀信陵君:“得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乃使人代信陵君將兵。信陵君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日夜以酒色自娛,凡四歲而卒。韓王往吊,其子榮之,以告子順,子順曰:“必辭之以禮!‘鄰國君吊,君為之主。’今君不命子,則子無所受韓君也。”其子辭之。
莊襄王為了挑撥離間信陵君與魏王的關係,遣人攜帶萬金前往魏國,尋找到被信陵君所殺的晉鄙的門客,讓他去勸說魏王道:“信陵君流亡國外十年,現在重新擔任了魏國的大將,各諸侯國的將領都隸屬於他,致使天下的人隻聽說有信陵君這個人,而不知道還有魏王您了。”莊襄王又多次派人奉送禮物給信陵君表示慶賀說:“您做了魏國國君沒有啊?”魏王天天都聽到這類誹謗信陵君的話,不能不信,於是就令人代替信陵君統領軍隊。信陵君明白自己第二次因別人的詆毀而被廢黜了,便以生病為由不再朝見魏王參與議事,日夜飲酒作樂,沉湎於女色中,過了四年就死去了。韓國國君桓惠王親至魏國吊喪。信陵君的兒子頗以此為榮,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孔斌。孔斌卻說:“你一定要按照崐禮製推辭掉韓王的悼念活動!禮製規定:‘鄰國國君前往某國吊喪,這吊喪活動應由某國的國君來主持。’現在魏王並沒有委命你代他主持吊喪儀式,因此你也就沒有資格去接待韓王來進行吊喪了。”信陵君的兒子便未接受韓王的吊喪。
五月,丙午,王薨。太子政立,生十三年矣,國事皆決於文信侯,號稱仲父。
五月,丙午(二十六日),莊襄王去世,太子嬴政繼位。嬴政這時隻有十三歲,故一切國家大事都由文信侯呂不韋決定,號稱他為“仲父”。
晉陽反。
秦國屬地晉陽反叛。
秦始皇
始皇帝上元年(乙卯、前246)
秦始皇帝元年(乙卯,公元前246年)
蒙驁擊定之。
秦國大將蒙驁率軍平定了晉陽的叛亂。
韓欲疲秦人,使無東伐,乃使水工鄭國為間於秦,鑿涇水自仲山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中作而覺,秦人欲殺之。鄭國曰:“臣為韓延數年之命,然渠成,亦秦萬世之利也。”乃使卒為之。注填閼之水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關中由是益富饒。
韓國想要消耗秦國國力,使它不發兵東征,便派遣水利家鄭國赴秦,遊說秦國興修水利,從仲山起,開鑿一條引涇水、沿北山東注洛河的灌溉渠。工程進行中,秦王覺察到了韓國的意圖,為此要殺鄭國。鄭國說:“我確是為韓國延長了幾年的壽命,但是這條灌溉渠如果修成了,秦國也可享萬世之利啊。”秦王於是命他繼續主持施工,完成了此項工程。這條水渠引淤濁而有肥效的水灌溉鹽堿地四萬多頃,每畝的收成都高達六斛四鬥,秦國的關中一帶因此更加富裕起來。
二年(丙辰、前245)
二年(丙辰,公元前245年)
公將卒攻卷,斬首三萬。
秦國將領公率軍進攻魏國的卷地,斬殺三萬人。
趙以廉頗為假相國,伐魏,取繁陽。趙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使武襄君樂乘代廉頗。廉頗怒,攻武襄君;武襄君走。廉頗出奔魏;久之,魏不能信用。趙師數困於秦,趙王思複得廉頗,廉頗亦思複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廉頗尚可用否。廉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毀之。廉頗見使者,一飯鬥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可用。使者還報曰:“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楚人陰使迎之。廉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思用趙人!”卒死於壽春。
趙國任命廉頗代理相國之職,率軍征伐魏國,攻取了繁陽。這時,趙國國君孝成王趙丹去世,他的兒子趙偃繼位,是為悼襄王。悼襄王剛執政就令武襄君樂乘取代了廉頗。廉頗因此大怒,攻擊樂乘,樂乘跑開了。廉頗便逃奔到魏國的都城大梁。但他在魏很久,仍得不到信任重用。此時,趙國的軍隊多次遭秦軍圍困,趙王想重新任用廉頗,廉頗也渴望著再為趙國效力。趙王於是派使者前往大梁,觀察廉頗是否還能被任用。廉頗的仇人郭開以重金賄賂那位使者,讓他在趙王麵前說廉頗的壞話。廉頗會見使者時,有意一餐飯吃下一鬥米、十斤肉,然後披掛鎧甲,躍上戰馬,以此顯示自己還可以率軍去攻城陷陣。使者回到趙國後向趙王報告說:“廉將軍雖然老了,但飯量還好。隻是陪我坐著的時候,不一會就去拉了三次屎。”趙王由此認為廉頗已經老了,便不再召他回國。楚王獲悉了這一情況,即偷偷地派人到魏國去迎接廉頗。廉頗一擔任楚國的將領後,就沒有什麼戰功了。於是他感慨地說:“我真想指揮趙國的士兵啊!”最終死在了楚國的壽春。
三年(丁巳、前244)
三年(丁巳,公元前244年)
大饑。
秦國發生大饑荒。
蒙驁伐韓,取十二城。
秦將蒙驁率軍進攻韓國,奪取了十二座城池。
趙王以李牧為將,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嚐居代、雁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日擊數牛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烽火謹,輒入收保不戰。如是數歲,亦不亡失。匈奴皆以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歲餘,屢出戰,不利,多失亡,邊不得田畜。王複請李牧,李牧杜門稱病不出。王強起之,李牧曰:“必欲用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李牧至邊,如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十人委之。單於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之,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襤,破東胡,降林胡。單於奔走,十餘歲不敢近趙邊。
趙國趙悼襄王任命李牧為大將,率軍攻擊燕國,占領了武遂、方城。李牧是趙國防守北部邊疆的優秀將領,曾經領兵駐紮在代、雁門防備匈奴。根據當時的實際需要,他可以自行任用軍吏官員,而城市的稅收也都直接送到李牧的帳下,充作養兵的經費。李牧令人每天宰殺好幾頭牛,供給將士們食用,並指揮部隊練習射箭和騎馬,小心謹慎地把守烽火台,多多派出偵察人員打探敵情,同時申明約束,號令說:“如果匈奴兵侵入邊境進行掠奪,我軍應立即收拾起人馬、牛羊、物資等退入堡壘中固守,有膽敢逞強捕捉俘虜的,一律處斬!”如此,匈奴兵每次入侵,李牧的軍隊都嚴謹地點燃烽火報警,然後人馬、物資退入堡壘中,隻守不戰。這樣過了好幾年,也沒有什麼傷亡損失。匈奴人因此全都認為李牧膽小,就連趙國的守邊官兵也認為自己的將帥太膽小了。趙王為此而責備李牧,但李牧依舊維持老樣子,不作變動。趙王怒不可遏,派其他人取代李牧統兵。此後一年多時間裏,新任將領屢次率軍迎擊犯境的匈奴,可不但屢次作戰失利,損失慘重,而且使邊境騷擾不斷,百姓無法正常地耕作和放牧。趙王不得已又派人請李牧複出,李牧以生病為由閉門不出,拒絕接見來者。可是趙王堅持著非要讓他重新出馬不可,李牧無奈,便說:“如果一定要用我,必須允許我仍照從前的辦法行事,我才敢接受您的命令。”趙王隻好答應了他的要求。李牧重返北部邊境,繼續實行以往的約束。匈奴人幾年來侵掠都毫無所獲,卻終究以為李牧是畏懼他們。守邊軍士每天得到賞賜卻不被派用去抗擊匈奴,故都希望與匈奴人打一仗。李牧於是備齊精選的戰車一千三百輛,精選的戰馬一萬三千匹,曾獲過百金獎賞的勇士五萬人,能拉硬弓的善射的士兵十萬人,將他們全部組織起來,進行作戰訓練,並大力組織放牧,使放牧人遍布在邊境田野。匈奴人小規模地入侵,李牧指令部隊假敗下來,且把數十人丟棄給匈奴。匈奴的單於聽到這個消息後,即率軍大舉來犯。李牧多設奇陣,指揮部隊從左、右兩翼進行包抄,大破敵兵,斬殺匈奴十多萬人馬,乘勝滅掉了代地以北的胡族襤,攻破東胡,使林胡部族歸降。匈奴單於領殘兵逃奔而去,此後十多年不敢再接近趙國邊境。
先是,天下冠帶之國七,而三國邊於戎狄:秦自隴以西有綿諸、緄戎、翟、之戎,岐、梁、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而趙北有林胡、樓煩之戎;燕北有東胡、山戎;各分散居溪穀,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然莫能相一。其後義渠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之,至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昭王之時,宣太後誘義渠王,殺諸甘泉,遂發兵伐義渠,滅之,始於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趙武靈王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而置雲中、雁門、代郡。其後燕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東胡,東胡卻千餘裏。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穀、漁陽、右北平、遼東郡以拒胡。及戰國之末而匈奴始大。
在此之前,天下的文明國家有七個,其中三國的邊境與戎狄部族接壤,這即是秦國,自隴以西有諸、緄戎、翟、等部族,岐、梁、涇、漆以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等部族;趙國北部有林胡、樓煩等部族;燕國北部有東胡、山戎等部族。這些部族各自分散居住在山穀溪澗,有自己的君長,雖往往有一百多個部族聚集在一起,卻沒有一個部族能將各部族統一起來。稍後,義渠部開始修築城池以求自守,而秦國則慢慢地對它進行蠶食,到了惠王嬴駟時,攻占了它二十五座城池。及至昭襄王時,宣太後將義渠王引誘到甘泉殺了,隨後即發兵進攻義渠,滅掉了該部族,始在隴西、北地、上郡等地修築長城,崐以抵抗西北胡人的侵擾。趙國國君武靈王趙雍率軍在北方擊破林胡、樓煩等部族,自代經陰山下,到高闕,修築長城,建立要塞,並設置了雲中、雁門、代郡等郡。再以後,燕國的將領秦開因曾在東胡作過人質,深得東胡的信任,返回燕國後率軍襲擊東胡,大破東胡兵,迫使它向北退卻了一千多裏。燕國於是也在造陽至襄平一線築起長城,同時設置上穀、漁陽、右北平、遼東等郡,以抵禦胡人的攻掠。直到戰國末期,匈奴部族才開始強大起來。
四年(戊午、前243)
四年(戊午,公元前243年)
春,蒙驁伐魏,取、有詭。三月,軍罷。
春季,秦將蒙驁進攻魏國,奪取了、有詭。在三月間,停止了進軍。
秦質子歸自趙;趙太子出歸國。
秦國送到趙國作人質的王子回歸秦國,趙國在秦國充當人質的太子趙初也返回了趙國。
七月,蝗,疫。令百姓納粟千石,拜爵一級。
七月,秦國發生蝗災,瘟疫流行。國家下令:百姓凡繳納糧食一千石的,即授給一級爵位。
魏安王薨,子景王立。
魏國國君安王去世,子魏增繼位,是為景王。
五年(己未、前242)
五年(己未,公元前242年)
蒙驁伐魏,取酸棗、燕、虛、長平、雍丘、山陽等三十城;初置東郡。
秦將蒙驁討伐魏國,攻克酸棗、燕、虛、長平、雍丘、山陽等三十城;始設置東郡。
初,劇辛在趙與龐善,已而仕燕。燕王見趙數困於秦,廉頗去而龐為將,欲因其敝而攻之,問於劇辛,對曰:“龐易與耳!”燕王使劇辛將而伐趙。趙龐禦之,殺劇辛,取燕師二萬。
當初,劇辛在趙國時與龐關係極好。不久,他到燕國做了官。燕王見到趙國的軍隊多次被秦軍所困,廉頗離去而由龐擔任趙軍統帥,便想乘趙衰敗之機進攻它。為此,燕王詢問劇辛的意見。劇辛回答道:“龐這個人是很容易對付的!”燕王便派劇辛率兵攻打趙國。趙軍統帥龐指揮軍隊抵抗燕軍,殺了劇辛,並俘獲燕兵二萬人。
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
各諸侯國為秦國不斷地進行侵略兼並而擔憂不止。
六年(庚申、前241)
六年(庚申,公元前241年)
楚、趙、魏、韓、衛合從以伐秦,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取壽陵。至函穀,秦師出,五國之師皆敗走。楚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觀津人朱英謂春申君曰:“人皆以楚為強,君用之而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秦善楚,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逾黽厄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於兩周,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暮亡,不能愛許、鄢陵,魏割以與秦,秦兵去陳百六十裏。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日鬥也。”楚於是去陳,徙壽春,命曰郢。春申君就封於吳,行相事。
楚、趙、魏、韓、衛結成南北合縱聯盟,共同討伐秦國。楚國楚考烈王擔任縱約長,春申君執掌軍務,奪取壽陵,揮師直逼函穀關。秦軍出關迎戰,五國的軍隊都大敗而逃。楚王將聯軍的失利歸罪於春申君,春申君因此漸漸被楚王疏遠了。觀津人朱英對春申君說:“人們都認為楚國本是一個強國,隻是因為由您執掌事務才衰弱下去了。但我不這麼看。先王在世時,秦國與楚國相友善,二十年間從不攻擊楚國,這是為什麼呢?是因為秦國要越過黽要塞來進攻楚國,十分不便;而要借道西周與東周之間,背對著韓國和魏國來征伐楚國,又為有後顧之憂不可行。但是現在不同了。魏國朝不保夕,隨時都會被滅亡,根本無力顧及它的屬地許、鄢陵,一旦魏國將這兩地割讓給秦,秦國軍隊距離楚國的都城陳就不過一百六十裏了。我所看到的是,秦楚兩國天天陷於相互爭鬥之中了。”楚國於是將都城由陳遷至壽春,命名為郢。春申君即去到他的封國吳地,仍行使相國的職權。
秦拔魏朝歌及衛濮陽。衛元君率其支屬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內。
秦軍攻陷魏國的朝歌和衛國的都城濮陽。衛國衛元君率領他的宗族遷移到河內郡的野王居住,倚仗山勢險阻,保有魏國的河內。
七年(辛酉、前240)
七年(辛酉,公元前240年)
伐魏,取汲。
秦軍進攻魏國,奪取了汲。
夏太後薨。
秦國夏太後去世。
蒙驁卒。
秦將蒙驁去世。
八年(壬戌、前239)
八年(壬戌,公元前239年)
魏與趙鄴。
魏國將鄴割讓給趙國。
韓桓惠王薨,子安立。
韓國國君桓惠王去世,子韓安繼位。
九年(癸亥、前238)
九年(癸亥,公元前238年)
伐魏,取垣、蒲。
秦軍征伐魏國,攻克垣、蒲兩城。
夏,四月,寒,民有凍死者。
夏季,四月,天氣驟然酷寒,秦國百姓有被凍死的。
王宿雍。
秦王嬴政住宿在雍城。
己酉,王冠,帶劍。
己酉(二十日),秦王嬴政舉行成年加冠禮,同時佩帶寶劍。
楊端和伐魏,取衍氏。
秦國將領楊端和率軍進攻魏國,奪取了衍氏。
初,王即位,年少,太後時時與文信侯私通。王益壯,文信侯恐事覺,禍及己,乃詐以舍人為宦者,進於太後。太後幸之,生二子,封為長信侯,以太原為國,政事皆決於;客求為舍人者甚眾。王左右有與爭言者,告實非宦者,王下吏治。懼,矯王禦璽發兵,欲攻蘄年宮為亂。王使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卒攻,戰鹹陽,斬首數百;敗走,獲之。秋,九月,夷三族;黨與皆車裂滅宗;舍人罪輕者徙蜀,凡四千餘家。遷太後於雍陽宮,殺其二子。下令曰:“敢以太後事諫者,戮而殺之,斷其四支,積於闕下!”死者二十七人。齊客茅焦上謁請諫。王使謂之曰:“若不見夫積闕下者邪?”對曰:“臣聞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之來固欲滿其數耳。臣非畏死者也!”使者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盡負其衣物而逃。王大怒曰:“是人也,故來犯吾,趣召鑊烹之,是安得積闕下哉!”王按劍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徐行至前,再拜謁起,稱曰:“臣聞有生者不諱死,有國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聖主所欲急聞也,陛下欲聞之乎?”王曰:“何謂也?”茅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邪?車裂假父,囊撲二弟,遷母於雍,殘戮諫士;桀、紂之行不至於是矣!今天下聞之,盡瓦解,無響秦者,臣竊為陛下危之!臣言已矣!”乃解衣伏質。王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起就衣,今願受事!”乃爵之上卿,王自駕,虛左方,往迎太後,歸於鹹陽,複為母子如初。
當初,秦王嬴政即位時年齡尚幼,太後趙姬時常與文信侯呂不韋私通。嬴政漸漸長大,呂不韋擔心此事敗露,給自己招致禍患,便將自己的舍人假充作宦官,進獻給太後。太後非常寵幸,與他生了兩個兒子,並封為長信侯,把太原作為國,國家政事都由他來決定。賓客中請求作舍人的人非常之多。嬴政身邊有人曾與發生過爭執,因此告發實際並不是閹割過的宦官。嬴政於是下令將交給司法官吏治罪。驚恐異常,便盜用禦璽,假托秦王之命調兵遣將,企圖攻擊嬴政居住的蘄年宮,進行叛亂。嬴政派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兵討伐,在鹹陽展開大戰,斬殺叛軍數百人,在兵敗逃亡時被秦王的軍隊抓獲。秋季,九月,嬴政下令誅滅父族、母族、崐妻族三族,並將氏黨羽都處以車裂刑,殺滅這些黨羽的宗族,舍人中因罪過較輕被放逐到蜀地的共四千多家。同時把太後遷移到雍城的陽宮囚禁起來,殺了她與所生的兩個兒子。嬴政還下令說:“有敢於為太後事對我進行規勸的,一律斬首,砍斷四肢,堆積在宮闕之下!”於是,有二十七人為此而死。自齊國來的客卿茅焦通名求見秦王。嬴政遣人告訴他說:“你難道沒有看見那些堆積在宮闕之下的屍體嗎?”茅焦回答說:“我聽說天上有二十八個星宿,現在已經死了二十七個人了,我來原本就是為了湊夠那二十八位數的。我可不是那種怕死的人!”使者跑回去向嬴政報告了茅焦的話。與茅焦住在一起的同鄉因害怕受牽連,都背負衣物四散逃亡了。嬴政聞聽使者的回報後怒發衝冠,說:“這個家夥,竟敢故意冒犯我,快取大鍋來把他煮殺了,看他還如何為湊滿二十八星宿而堆屍在宮闕下!”嬴政手按寶劍坐在那裏,口中唾沫星亂飛,隨即令使者召茅焦入見。茅焦緩緩走上前來,伏地一拜再拜後起身,聲言道:“我聽說有生命的人不忌諱談人死,有國家的人不忌諱談國亡;忌諱死的人不能維持人的生命,忌諱亡的人也不能保證國家的生存。有關生死存亡的道理,是聖明的君主急於要了解的,陛下想不想聽我說一說呢?”嬴政道:“你要談的是什麼啊?”茅焦說:“陛下有狂妄背理的行為,難道自己沒有意識到嗎?車裂假父,把兩個弟弟裝進囊袋中用刑具拷打致死,將母親遷移到雍囚禁起來,並殘殺敢於進行規勸的臣子,即使是夏桀、商紂王的行為也不至於暴虐到這個地步了!如今隻要天下的人聽說了這些暴行,人心便全都渙散瓦解,再也不會有人向往秦國了。我為此私下裏替陛下擔憂!我的話都說完了!”於是便解開衣服,伏身在刑具上,等待受刑。嬴政聞言頓悟,匆忙下殿,親自用手接扶他說:“您請起身穿好衣服,我現在願意接受您的勸告!”隨即授給他上卿的爵位。嬴政還親自駕車,空出左邊的尊位,往雍城迎接太後返回都城鹹陽,母子關係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