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升起之後,很快躲進雲端,天氣是陰沉的。
柳姁整個人也是昏暗的,她躲在房間裏,縮在床榻上,任由青絲四散在臉上、頸間。不爭不吵,不鬧不叫,安靜的如同空氣一般。
福貴對於她,是家人,也是男人。
“不是我說啊,這男人活一世吧,當不了人上人,還不如托生成個女人,你看看你們,好歹還是個女人,我們呢?頂多就算個人,是男是女不好說!”
屁話朱的一番話,看似是個玩笑,實則是被苦膽浸泡過的苦菜,苦不堪言。成為舍人意味著什麼?生無可戀,死無全屍。而所有這些悲劇,在柳姁看來,全部都像是自己提筆寫出的,從福貴第一次幫了她,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已經將半條身子浸入了泥潭?而且那不是單純的泥潭,那其實是沼澤!除非你死了,才可脫身,可即便你死了,魂魄能夠信馬由韁,肉體還是要在那肮髒的汙漬中浸泡、腐爛。或許在你重新輪回後,滄海桑田,你所站立的地方,腳下也許就是你前世的骨骸。
這樣也是好,好歹是個全屍。可是福貴……
“對不起……都是我,都是我……”柳姁喉嚨哽得生疼,根本說不出話,隻能在心裏暗暗道歉。
柳姁越是安靜,苜蕖越是擔憂,她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也奇怪劉濬為什麼就那樣離開了。娘娘看起來很不好,似乎隨時都可能出現意外。苜蕖越想越急,急得直跺腳,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了一臉。
“不如將門撞開吧。”張敢語氣平淡,見劉濬已經離開,現在的場麵一團亂,柳姁不言語,這裏完全成了他在主宰。在柳姁回來之前,他幾次搖頭苦笑,沒想到自己那十幾年的年歲當真是虛長柳姁了,她這樣的雕蟲小技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玩弄於股掌中。所以從醒來的那一刻,張敢就一直在懊惱昨晚的大意。之前他對柳姁說不上真關心,更多的還是在聽從劉濬的命令。通過這件事,倒讓他覺得柳姁的有趣之處。
當柳姁聽見是張敢的聲音後,兩個耳朵警惕地豎起來,仔仔細細聽著。她腦中閃現過一個畫麵:張敢藏在暗處窺看到柳姁見到了郤愔,之後便將此事藏在心裏,待她們回宮後,他及時將這件事稟告了劉濬,劉濬勃然大怒,第二日便差人抓了福貴和柳元章入宮……
她固執的這樣想著,但是不敢繼續往下,仿佛是在逃避親眼見過的事實一般。怒火在心間悄然燃起。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張敢剛說完,房門應聲倒下。苜蕖率先衝了進來,四下慌亂地看,尋找柳姁的身影。待發現柳姁躺在榻上後,三步並做一步跑上前來,絮絮叨叨地詢問著。
柳姁並不回應,仍舊保持著蜷縮的狀態,一動不動。兩隻眼睛浸在淚水中,顯得格外晶瑩有神。它們死死盯著張敢,沒有絲毫的友善。若不是因為身上還有喘息的起伏,還讓人以為她死不瞑目了。
苜蕖被她的目光嚇了一跳,兩腿不禁發軟,可還是擔憂大過恐懼,顫顫巍巍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她恰好擋在柳姁和張敢之間,但是柳姁的眼睛仍舊連眨都不眨一下。越是走近,苜蕖看得越是清楚:柳姁的嘴角掛著一道已經幹涸的血跡,嘴唇上還在不時的滲出血絲。再看她的表情,簡直是要將張敢生吞活剝一樣。
“娘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苜蕖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但根據往日經驗,任何可能傷害到柳姁的消息,劉濬都能很嚴密地封鎖好。所以她不確定。
就在她話音剛落時,柳姁突然將犀利的目光轉向苜蕖,事發突然,嚇出苜蕖一個寒顫,還順帶往後退了幾步。這倒正好閃離開柳姁和張敢之間。
柳姁見嚇到了苜蕖,連忙收回目光。她閉上眼睛,緩緩起身。苜蕖本想上前攙扶,卻被柳姁大力推開。她赤著腳,連雙薄襪也沒穿就徑直走向張敢。沒人敢出言相勸,也沒人敢上前阻攔。
張敢則是一臉無知的蹙著眉頭看著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裏惹到了這位皇後娘娘。
柳姁終於定在他身前,因為沒他高,柳姁的頭微微揚起一點弧度,眼中流露出的,是恨又不像恨,暫且說成是半氣半怨。
苜蕖察覺不對勁,急忙催促、驅趕著無關人等離開,屋裏隻剩下三個人,隻是房門沒了,柳姁又不肯移駕,所以屋外還是偶爾會多幾隻好奇的眼睛,裝作無意模樣朝裏張望。
“娘娘……”張敢剛要出言詢問,腰間的腰帶已經落到柳姁手中,她用力一拉。好在張敢反應迅速,下意識抓緊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