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走上也自以為正確的岔路,即便是前路上山崩地裂了,也拒絕回頭。
柳姁的思路開始固執地走偏,漸漸地,對於這個無辜慘死之人的憐憫和歉疚,也一同轉化成了咬牙切齒的憤怒。
她轉身,大步流星地回去房中。
眾人以為此事會就此終結。就在清揚開始疏散閑人時,柳姁又再次返回,她手上拿著清酒和火匣子。
清揚的愣神間,清酒已經倒濕了死人的前襟。如此一來不難看出柳姁的意圖,她現在人是熱的,頭腦更是炙熱似火,情急之下,她倒是什麼事都能做。
“娘娘,這是鳳寧宮,不是焚場,萬不可為這等卑賤之人,汙了尊貴之地啊!”清揚拿住了柳姁已經點著明火的火匣子的手,半哄半勸。
“難道平白一個死人放在此處就不算玷汙!你若有本事,就該懂得防患於未然,而不是在這兒死要麵子活受罪!”柳姁十分固執,“孤要眾人殺雞儆猴,告訴所有人,敢示威皇後,行大逆不道之舉的人會是怎樣的下場!”
柳姁鏗鏘有力的話跟著火匣子一同擲到該擲的地方,人心惴惴,火光惶惶。明火觸及酒水,眾人麵前立即鮮豔熾熱起來,火苗驟然騰起,細碎星火上下竄動。
看著眼前情景,柳姁的憤怒稍見平息,偏偏這時候一桶水,完全澆熄死人身上的火。可潑在實處的是水,潑在虛處的全是油。柳姁心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放肆!”透過不多量的水霧,柳姁看清了是張敢在自作主張,不由得大聲嗬斥。
張敢欲氣不氣地看著柳姁,想先張嘴說話,卻忌諱周圍閑人太多,左右為難片刻,在柳姁失了身份地衝過來責罵自己之前,他先扛起姓朱的,走出鳳寧宮朝著安生局——宮中主管死喪事的地方——匆匆而去。
柳姁上前撲了個空,氣惱之盛可想而知。她氣衝衝地回房,進門時跟才緩過神兒的苜蕖撞上。苜蕖還未來得及告罪,一記響亮的耳光先賞在了她臉上。
皇後娘娘為人寬厚,眾所周知。身邊人就算有錯,她也幾乎從不計較,對待苜蕖更是親切嗬護,今日卻當著眾人麵給了苜蕖難堪。事後她摔門避世,獨留苜蕖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啜泣。
好在清揚很快將人群疏散。宮人們見了今日皇後娘娘盛怒的光景,嘴巴不用囑咐也會閉得嚴實。
“苜蕖,你別……”清揚上前安慰。
苜蕖還未聽完,便要哭著跑開。
就在這時,柳姁房中突然傳出杯壺碎了的聲音。苜蕖的盈盈雙目循著聲音看向房中,原本打算邁出去的右腳,鄭重收了回來。
“娘娘不是有心為難我,娘娘心裏比我苦。”苜蕖擔憂地目不轉睛盯著房裏,旁邊話說了一半的清揚,見苜蕖已經懂事,就把話咽回到肚子裏,隻跟著滿麵憂慮地點點頭。
房中。
柳姁盯著一地的瓷器殘骸,無力地退回榻上,哭笑不得。
我好恨,可是,又該恨誰?鯉?郤愔?清揚?張敢?
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