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讓梨,這是一個流傳久遠的故事,它反映的是中國人幼兒教育的基本理念。孔融是個曆史名人,讓梨的故事也更有影響力,孔融因為一個梨子的緣故獲得這樣大的名氣,在古今中外也是很少見的。孔融成名,卻沒有人知道孔融的哥哥是何許人也。稍動點腦筋就會發現在這個故事中,孔融的哥哥多少有點窩囊,至少不像孔融那麼風光。這倒不是孔融的哥哥有什麼問題,而是這個故事的設計就使孔融的哥哥處於一種困境。
讓我們剔去讓梨的道德判斷,單純把它變成一個實驗來做。擺好了一大一小兩隻梨,讓兩隻猴子去拿,猴子當然是爭著拿大梨,但是大梨下麵有個機關,猴子甲在拿到大梨時觸動機關,掉到一個不太深的坑裏。這時,猴子甲雖然摔了一跤,但卻吃到了大梨。猴子乙雖然吃的是小梨,但卻免於摔跤。可當坑足夠深的時候,也就是當猴子摔到坑裏的疼痛超過吃大梨的收獲的時候,猴子自然就會選擇拿小梨。於是,大梨被讓出來了。如果爭拿大梨像那個深坑一樣使人們望而卻步時,讓梨就會成為一種行為規範。在這裏,道德機製鼓勵奉獻。
當實驗改為拿到梨子後,又由管理員重新分配梨子,分配的基本原則是用大梨獎勵讓出大梨而拿小梨的猴子。這樣,猴子就會拚命地爭拿小梨,因為這樣做的結果是既免於掉進坑裏,又能吃到大梨,於是這個實驗就蛻變為爭小梨比賽。在這裏,讓梨就成為一個單純的技術問題,猴子的行為和目標完全背離了。道德滑向偽善。
讓我們再回到孔融讓梨的故事裏。在生活中,吃大梨,是每一個小孩子本來的想法,既然他拿了小梨,讓出了大梨,得到了表揚,他在物質上的損失就從精神上得到了補償。從孩子內心來說,他是更願意吃大梨的,但他為了獲取表揚拿了小梨,這是一種向善的苗頭,這種對讓大梨的肯定,就成了一種常規的道德判斷。既然是常規的道德判斷,就會上升為一種社會的道德規範。於是,又一個問題出現了。當孔融讓梨得到的精神滿足大於吃到大梨時,孔融的哥哥也會選擇讓梨。而當弟兄二人都爭著讓大梨時,這個問題就回到了前麵討論的問題,即爭小梨。於是故事由讓梨變為爭梨。
在現實中,當弟兄二人都必須吃梨時,就有個先手的問題,誰要吃大梨,誰就得先讓梨,讓梨的同時,就把一種道德負擔加到對方身上。我讓了,你也總得讓吧?我讓了,你又讓了,然後,我一句恭敬不如從命,笑納了這隻大梨,我從物質和精神上都占了上風。於是,先手占了便宜。讓梨純粹成了一個技術問題。
問題在於,在現實生活中這樣做沒有可重複性。在這場博弈中,雙方都有這樣四種選擇:一是吃大梨受表揚,二是吃大梨不受表揚,三是吃小梨受表揚,四是吃小梨不受表揚。麵臨這種博弈,當對方知道你得了便宜又賣乖時,對方就自然會在這個博弈中選擇比較穩妥的平手,即失去表揚,吃到大梨。當雙方都這樣想的時候,這個故事就又走向反麵,由讓大梨變為爭大梨,因為這是最不吃虧的做法。
這就回到了生活的真實,從而反證了讓梨缺失現實基礎和人性真實,隻能是一種虛偽的道德演繹。於是,我們就不得不同情以孔融的哥哥為代表的大多數人所麵臨的尷尬困境,因為,缺乏生活真實的技術演繹,隻能造就新的虛偽。而任何脫離利益支持的道德隻能是虛偽的道德,也隻能讓更多的孔融哥哥式的人陷於困境。
寫到這裏,恰好讀到一則故事。孩子要吃香蕉,媽媽給他一個小的,孩子對媽媽說,我要吃大香蕉。媽媽說,小孩子要懂禮貌。孩子說,難道懂禮貌就一定要說假話嗎?童言無忌,算是一語道破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