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思月柔夜,花香讀晚秋,忽聞梆聲起,心念返鄉舟。夜幕籠罩,恬靜優雅,時遠時近的梆音,斷斷續續的蟲鳴,整個小鎮像極了一個玩累的娃娃,天一擦黑,就安然睡去了。鎮南王家老店,一個不起眼的鎮中小閣,二樓西邊的客房,屋裏鼾聲陣陣,老鼠吱吱嬉戲,混雜著陣陣歎息。宮天白救鄉心切,徹夜難眠,心中思念著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三弟,腦海裏浮現著家鄉父老期盼的眼神,心裏很是傷感。美好的家園,安生的日子,富足的斷江,這一切卻不知何時回來?
忽然,幾腳輕微的步動,悄然鑽進了宮天白的耳朵,二目一睜,聲音更加真切。宮天白躡手躡腳地靠在窗前,輕輕地將窗欞掀開,額角剛剛探出,正與屋簷下的唐翎上下撞了一個正臉。唐翎唇前一吹手指,示意不要聲張,繼續宛如靈貓探步一般前行,像是在尋覓著什麼。宮天白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絲響動,眼光跟隨著唐翎的足跡步步伸遠,量出幾步,宮天白突然大喊一聲:“左邊三丈,姑娘小心!”
話落,一聲呼哨劃破夜色,月光下,一朵綠絨勢如破竹,打向了唐翎左邊三丈之境。
“哎呀……”一聲慘叫,一團黑色的身軀的月影下立時顯出。再一端瞧,隻見一位身穿黑色僧袍的頭陀手捂左臂,疼得嗷嗷直叫。這凶僧身材高大,麵目可憎,手上持著一柄粗長的精鋼禪杖,頭頂上套著一圈金色的銅箍,胸前一串漆黑油亮的佛珠,顆顆如同核桃大小。
唐翎眼見凶僧現出真身,飛步向前奪去,跑動中拽出青鞭,鞭趕人疾,揚手就是一勢抽刀斷水。凶僧並未示弱,疊步一個前迎,精鋼禪杖掄起聲勢,打出一式橫掃千軍。青鞭一旋,避重就輕,方要作為,卻不想凶僧突然一個返身,從唐翎的身側滑了過去。一個三步蹬空,身形卻往著宮天白的窗前飄去。
宮天白正在窗前俯視,突見一團黑影往眼前飛來,嚇得急忙一縮脖頸,順勢將窗欞拽下。灰白色的格子窗紙還未落穩,一個方格中就伸進來一隻寬厚的手掌,一把拎住了宮天白的前胸。哐啷一聲,窗破人出!空中,宮天白與惡僧對臉一照,眼前的麵容猙獰可怖。惡僧將宮天白高高提在空中,惡呼道:“多嘴的家巧,我摔死你!”話落,一股蠻勁應聲往下拋去,宮天白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疾勢墜落。
唐翎眼見不妙,步下卻是不及,飛奔中揚起青鞭伸出了最長的距離。鞭梢一卷,就在宮天白頭頂發絲方要觸碰地麵青石之時,這才勾住了朝上的腳踝。一個後拽,將頭下腳上的宮天白硬生生地扳了回來!一個踉蹌尚未穩下,宮天白就感覺上方刮來一股疾風,恍惚間,腳下一拌,身子後飛而起,與此同時,眼前,自己方才立身的位置豁然印上暗影,惡僧轟然落下。
後背一扶,宮天白穩住了身形,唐翎的聲音飄入耳後:“你可無礙?”
說話間,空中又是一聲喝音傳來,一個身影從天而降,大拳凸前,直搗凶僧而去。
聞聽風勢,凶僧並未舉首,精鋼禪杖聞風趕去,淩空劃出了半月弧光。來者不懼,揮肉臂與鐵色相較,卻也迸了一個平分秋毫。禪杖再往身後一背,惡僧步下盤根,端眼望去,隻見身前落下一位身形體魄毫不輸於自己的少年。一皺眉,惡僧倒吸一口涼氣,心說:“方才那一杖力勢千鈞,此人豈能用一條肉臂抵擋呢?”
宮天笑打眼一量,但見大哥安然無恙,心中安頓,滑腔道:“這等光景,大和尚不在寺院朝佛守燈,來人家窗前作甚?莫不成把我兄弟二人當成了丫頭婆子,這才勾起了出家人的凡心。”
惡僧咋聽戲語,略顯一些遲鈍,眼珠子轉了三圈,這才唆出了滋味:“哇呀呀,爾等又是哪裏來的閑夫野漢?竟與金雀子勾搭連環加害貧僧!哼,貧僧寸膚之痛,可是要你們這幹凡輩拿出命償還的!”說話間,惡僧一把將綠尾釘從臂上拔出,摔出了一聲脆響。
唐翎一步奪前,嗆道:“柯伯太,你的口氣也未免大了一些,此時若論性命之憂,心驚的,怕是你吧?”
柯伯太惡目一環,手中的禪杖立時蓄滿了勁道。他緩緩地扭轉著身軀,調整出一個可以前後兼顧的體位:“金雀子,你自持幾分巧技,出世以來就處處與仙道為敵,難不成你是金剛不壞之軀?乃銅打鐵鑄不成嘛!唐翎啊,若識時務,聽貧僧一句善勸,偌大一個江湖,何門何派不是依仗著幾味口訣才爭得立足之地啊!若想憑得凡人體魄爭魁,又如癡人說夢何異?此路狹窄,還望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