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雲棠不講義氣,是這桑錦著實難纏的緊。
他和傅頤昔日做同科試子時就相識相知,同朝數年,友情甚篤,可將他們的袍澤之情視為斷袖的桑錦是第一人。
雲棠據知,桑錦剛看上傅頤那會兒,時常暗暗跟著傅頤,好琢磨個恰到好處的時機來場恰到好處的偶遇,卻發現他時時處處與雲棠在一塊兒。終於在一個雨後黃昏,將雲棠逼進小巷,齜牙咧嘴道,“兄弟你可以嘛,把我心上人迷的神魂顛倒的?嗯?”
雲棠當時愣了一下,再哈哈笑開費了好半天口舌,她也不信什麼管鮑之交,按她的邏輯,男子在未成家的條件下,什麼可能性都有,雲棠不得不搬上傅頤與慕家的親事,她才將信將疑的走了。
雲棠頓時舒下一口氣,可這口氣沒通暢多久,桑錦又來府上尋他,神神秘秘的從袖裏掏出幾本破爛的說是什麼絕世孤本就塞進雲棠的懷裏,然後討好的問他有沒有法子解了傅頤的親事。
雲棠燙手似的跳開,連忙擺手,大家姻親,能有什麼法子,再說真要是被強解了,其中他還參了一腳,指不定要被哪家的人半夜裏大卸八塊呢,不成不成。
那桑錦深知他與傅頤交好,又聰明圓滑,哪肯輕易作罷,吃定他準能接受自己的賄賂,於是日日夜夜的糾纏,吃飯跟著,寫字跟著,出門跟著,睡覺她也守在床前,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眨巴著瞪著他,幾天下來,雲棠確實吃不住,隻好透露出或許比武大賽能有所轉機。
這話一過嘴,雲棠當即後悔,苦著臉百般頭疼,“好女俠,可萬萬不能出賣了在下啊!”
桑錦嘿嘿一笑,“放心吧放心吧,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麵嘛。”
看著她得逞的笑容,雲棠仰天長歎。
後來雲棠時常在想,若是嫁給傅頤的是慕家小姐,那才子作文寫詩,佳人紅袖添香,畫麵是極靜美的,可嫁過去的若是桑錦,那畫風應該陡轉的很熱鬧。
果不其然,他們剛成婚不久後的一天夜裏,傅頤沉著臉摸上府告訴雲棠要來府上小住幾天。
雲棠問了隨行的小廝才得知,桑錦特意著人將剛臨的字送去給傅頤看,不求有他什麼誇讚之語至少想著能領著一文半字的好話,誰知傅頤眼皮也不抬的,將那遝紙揉成一團扔了出去,桑錦氣極,當晚衝進他書房,案上的硯,櫃裏的硯,所有他珍藏貴重的硯,統統扔出窗外,摔得粉碎,還很囂張的撂下一句話,說下回不看就折了他的筆。
傅頤是古籍善本,大家教出來的,對文房墨書敬重的很,沒有當即與肇事者翻臉,這氣度這涵養,雲棠是自歎不如。
傅頤沒住滿一天,桑錦就來尋他,見他不肯走,居然難得好脾氣的回去了。
幾個時辰後,雲棠撐著沉重的眼皮歎道果然沒有難得。
當晚,桑錦帶了一個戲班子,大搖大擺的進了府,梨渦漸深道,“夜裏怕你們無趣,特意挑來幾出大戲唱給你們聽聽。”
於是第二天早朝上,雲棠困得打盹被耳邊咿咿呀呀的幻覺驚醒時,腦海裏浮現的都是桑錦露齒狡猾的笑,“這出唱的不好,明天換一撥來。”
好一頓把離家出走的傅頤勸慰回去後,雲棠終於睡上一陣安生覺。
雲棠對這場摔硯鬧劇知道些前奏,其實桑錦對傅頤,是先禮後兵。
那是在皇帝賜婚後,玲瓏閣的山茶花開的正豔,桑錦想邀傅頤去看,顧及傅頤是個讀書人,講究禮儀修養,與其交往也需按著文人雅士的路子走,奈何她肚子裏沒什麼墨水,就輕車熟路的跳進雲棠書房,翻了幾摞範本,搗鼓了一下午,才磕磕巴巴出來一封自認為很有涵養的拜帖,為了雙重保險,特意遣雲棠的門人給他送去,臨送前還著重強調不得回帖不許回來。不出半日,果真盼來他的回帖,不料卻是一句,汝字劣之,珍重莫擾。桑錦當即掀桌,一口氣奔到傅府,拎起傅頤就塞進了馬車。
後來再提及此事,她對雲棠笑談,“哈,你們這些書呆子,純屬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雲棠哭笑不得,頓時對傅頤倒是心生同情,不過想想興許從那時起她便是想嚐試著將手裏的刀換成筆杆的罷,無論她樂意不樂意,她沒由頭的就是很在意傅頤對她表現的每一個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