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走過的都不是冤枉路(1 / 3)

回頭,搜尋所謂“生涯規劃”的痕跡,我在每一個生命轉彎的地方,在時光流逝中匆匆,都看見一本書。

我在打開那本書的時候,無意間發現扉頁中抖落的地圖:

一張隱形的地圖。隻有我用幻想的眼睛看得見的地圖。地圖上描繪著用想像力當柏油鋪成的道路。那些路隨著時間化成實相,交給我的足跡,一步一腳印,我走時有時千辛萬苦,有時以為自己迷了路,有時覺得自己離了“正道”很遠。

但都不是冤枉路。

因生命中並無冤枉路。如果,心,並不想喊冤。

我看了朱天心的知《北一女三年記》後,燃燒起一種雄心壯誌,我想,念一個高中如果就可以寫一本書,如果三年生活值得用雕欄玉砌的文字來描述,那一定是個值得念的學校。

幻想我用憲兵般昂揚的步履踏進瓊樓玉宇般的第一學府,然後到荷花池邊談戀愛,一起數荷葉上掉落的露珠,幻想自己是纖弱優雅的少女,有人在黃昏日落時吟誦著我的名字。

想起從前的幻想,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牯嶺街的破落宿舍和群體生活首先擊碎了我的幌想花瓶,當時嚴苛的校規、競爭的壓力和教官像招帚一樣,隨著把我的碎玻璃掃進垃圾筒裏。

想想當初確有很多“生命中不能忍受的情事”,當我看了楊照的《迷路的詩》,看他寫高中生活也寫成一本書,被我封鎖已久的過往,又血脈活絡了起來。

我怕憶舊,因為我以為,會說當年勇的人一定老了。

我怕的是老。怕白頭宮女在、閑話說玄宗,總有一種花落葉調的淒涼。

怕的或者不是老,是淒涼。

《迷路的詩》中,楊照說他們建中校刊社學生曾模仿莊子的筆調寫了一篇短文,把“北一女的新書包沒水準”:藏在文章裏,引發校史上空前絕後的校刊回收事件。

我覺得很好笑,因為我也看過那篇文章,因為那年我背的就是那個空前絕後被嘲笑為沒水準的新書包。

哈哈,因為我也覺得很沒水準。而且覺得寫文章罵我們書包的人真有水準。

我的北一女三年記寫不成一本書,當時呆頭呆腦的我,根本不是叱吒風雲的學生,我要適應的問題多如麻:

英文老師在課堂上講解全用英文,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我都在鴨子聽雷。上高中前我根本沒使用過英文字典,你相信嗎?我隻是能“看”英文,對於講和聽,一竅不通,簡直是聾子。後來鼓起勇氣問同學:“你們沒有英文聽力方麵的問題嗎?”“怎麼會!”我的同學說:“老師講得那麼慢……”

數學課,比鴨子聽雷還慘。我根本像隻天生就盲眼的地鼠,在潮濕的沼澤中載浮載沉的爬行。老師問懂不懂啊?我隻能呆呆看著前後左右的同學在猛點頭。

要學習完全照料自己,自己洗衣、覓食,在宿舍裏一被八十二歲的女舍監看不順眼,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還好她鄉音甚重,搞不清楚坤在罵什麼。

我們被統稱為“外地主”。這個名詞本身並沒有特別意義,不過,同學講什麼你聽不懂會被視為理所當然。因為你比別人上。我在高一時,我第一次知道有“空中英語教室”和1CRT電台;我很驚訝為什麼同學們會唱英文歌。

就連拿手的國文課,也上得很難過,國文老師老是語帶譏笑的認為本省籍同學發音不標準、文章寫得不好。家教一定不如外省籍同學得天獨厚。她總不叫我的名字,隻叫號碼,仿佛我是囚犯,書背不出來就罰站。體育課是絕對頭痛時間,留著一頭斑白直長發的體育老師天天說,哪個項目不及格就別想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