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不過才八月,柔然廣袤的草原已經被厚厚的冰雪覆蓋,一層層的雪花像席子一樣堆積起來,蓋住了枯黃的野草,蓋住了冰封的河流,也蓋住了低矮的山丘,天地間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就在這片毫無生氣的白色之間,卻依稀有道白色的影子在踏雪而行,身形矯捷如燕,足尖在柔軟的雪地上輕輕一點便飛出去老遠的距離,仿佛是雪原上蹦跳的靈鹿,又似在風中起舞的精靈。
那道如鬼魅般迅捷的身影當然不是神怪,而是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一襲白色的麵紗覆蓋住了她的口鼻,隻露出一雙翦水般的秋瞳,散發出空靈的神采,當真如落入凡間的仙子一般。
女子身上所著的衣衫也並不臃腫,一身輕紗上罩了一件白色的棉袍,在這滴水成冰的苦寒之地不顯一點寒冷之相,動作依舊舒展自然,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寧人窒息的迷人韻味。
若有人此時出現,定會認為遇到了雪山的神女,但這草原已經進入隆冬,所有人都躲進了溫暖舒適的帳篷內等待春天的消息。這樣的風雪天,人畜在戶外待上片刻都會被凍僵,茫茫雪域便成了無人之地,因此也就沒人可以瞧見這仿是九重天上跌落入凡塵的仙子。
若非武技強橫或者真的有非要出門不可的事,誰都不會在這個季節踏足雪域。女子輕巧地落在雪原之上,抬眸望去,那天際邊隱約的山峰映入眼簾……
狼居胥山,上有漢朝大將霍去病祭天之壇,下有終年如畫,溫泉咕咕的美麗小穀,乃是柔然的聖山,王庭的所在。
此時山腳背風之地,有兩個人裹著狐裘,嗬著寒氣凝視遠方,也在焦急地等待著。
“她怎麼還不來?”一把陰柔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赤足踏在雪地之上,完全不受風雪的影響,麵容嬌媚無比卻又冷若冰霜,赫然是柔然的聖女。
她身後一人將頭臉都裹在了厚厚的鶴麾大氅之中,根本瞧不清麵容,卻見他步履蹣跚、一瘸一拐地走到聖女身邊說道:“我的人已經通知那人了,憑她的腳程,這兩日必到,聖女就請耐心等待。”
聖女轉頭看他一眼,聲音急迫道:“將軍難道不知吊在那裏的人是誰?司馬芊芊隻能瞞得過阿那瓖一時,不消幾日可汗定然發現會發現淳於覃不見了,到時我們也隻得交人,你的法子要是不管用,我便拿你去應付可汗的盛怒。”
“放心!”男子自信地說道:“她最重感情,隻要知曉淳於覃有危險,必定親來。”
聖女輕笑一聲:“如此看來,你倒是比我了解她,希望能如你所料,到時便可了去我一樁心頭大患,也定會讓你得償所願。”
“景就此謝過聖女成全!”男人終於仰起了臉,陰鷙的眼神中全是得意之色,此人正是侯景。
聲聲狼嚎傳來,兩人眼中都露出了殘忍的笑意,順著他們的目光瞧去,隻見一人雙手被縛,吊在離地數丈的高台之上,他低垂著腦袋,已經失去了知覺,也如聖女般赤著雙足,但他的雙足上卻被割開了一道口子,被迷藥塗抹後滴滴答答的鮮血不斷從傷口滲出,彙聚到足尖,最後滴落下來……陷入昏迷中的淳於覃,並不知道自己腳下,正有一群被血腥氣引來的餓狼。
狼居胥山,是狼的天堂,自數百年的匈奴人開始,就把在草原上縱橫無敵的狼群當做自己的先祖供奉,而狼居胥山就是狼神所在之地。這裏的狼最為凶殘,最為狡猾,此刻大雪封山多日未有進食,突然聞見新鮮的血肉,全都狂躁起來,圍在淳於覃的腳下,貪婪的張著血口接著那一滴滴鮮紅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