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鴻打定主意不理他,心裏想知道慕辭為何非來這東華寺找弘度法師,卻實在不願開口詢問。最後悶頭走路,也不覺得累,直是一口氣走上了偏僻的山門前,這才停下。
石階的盡頭寬綽許多,一道不起眼的柴木門半掩著,門前簡陋的青石板上遍布青苔。爬山虎密集的葉子將油彩剝落的牆麵遮得嚴嚴實實。
“這,這是什麼地方?”
無怪乎許鴻吃驚,這可是護國寺東華寺的地界。經了兩百年不斷地修繕,不說遍地金磚琉璃頂,但絕對是端肅嚴整的佛門聖地。外牆怎會這個樣子!
慕辭睨他一眼,並不接話,麵上卻輕鬆許久。走了兩個多時辰的石階,說不累全是假的,可來到了地方便一切都好辦了。
慕辭整理淩亂的衣袍,被樹枝刮亂的長發,重新簪好長發,方敢收拾了麵上的表情,一臉溫和笑意地敲門。
輕扣三聲,院裏並沒有人出聲,聽得“啥啦啥啦”的聲音,應是掃地的動靜。慕辭停下,垂手靜立在門邊。
恭順地等了半盞茶不見有人出來,慕辭隻得又敲了三聲。這次略使了些內勁,瞬間便引得童子注意。
“何人在門外,可是走岔路了?若是禮佛,請回去從正道上山門便能進大殿!”
柴木門被人從內打開,一個僅到慕辭腰間的小沙彌拿著掃埽站在門內,斂著眉目行禮。
“兩位施主安好,是否需要幫助?”
慕辭還禮,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來意。
“皇城慕華章,聽聞弘度法師盛名,今日與朋友許鴻前來,還請賜見。”
許鴻本來發呆,聽聞慕辭介紹趕忙擠出一抹笑,局促地行禮。
“慕公子,許公子既能找到此處,想必也是佛緣深厚之人。法師剛醒,兩位請進吧!”
小沙彌似在弘度身邊熏陶久了,年紀雖小,卻是通身的沉靜氣派,舉止有禮,遇事不驚。將兩人領進院中石桌,奉上茶水。
“兩位施主稍候,待我問過法師。”
“華章謝過小師傅,辛苦小師傅了!”
許鴻心裏暗暗撇嘴,暗嘲慕辭隻會在不熟悉的人前裝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便不再理會自個打量空落落的院落。
院子不大,僅有三間屋一座廚房,沒有一樣多餘的物件,倒是真得不食煙火。初春的中午,本該有些熱意,許鴻兩人走了許久更是大熱,進了院裏渾身的燥熱立刻褪了,心也靜下來。
小童子步子匆匆地出來,麵上隱有幾分笑意。
“法師說了,既是有緣人,請慕公子屋裏談話。”
“呃……”
許鴻與慕辭對視一眼,把到了嘴邊的那句“怎麼沒我”壓在心裏。罷了,反正自己就是被硬拉來的,就全了慕辭的心思吧,做次好人吧!
“華章快去吧,弘度法師還在等著呢。我在這兒坐會,順道等你。”
慕辭對著許鴻抱歉一笑,心中雖早有了計較也覺得不好意思,然正事要緊,就起身進屋,留給許鴻一句“等回去了我請你吃酒”。
弘度法師就在這屋子裏!慕辭想著,壓低自己的氣息,伸手試探著放在門上,撫摸門上的木紋。終於手下使力推開房門,斂目進屋。
室內昏暗,與外麵像是兩個世界。室內燃著嫋嫋的檀香,正門對著的佛龕放置著釋迦摩尼,目光慈悲。屋裏放滿了經卷,那張床榻倒顯得多餘了。
榻上盤坐著一個微胖的和尚,酒糟鼻小眼睛,隻穿著半舊的短褐僧袍,與東華寺那群袈裟嵌珠鑲寶的大和尚有著極大的區別。
“晚生慕辭,見過弘度法師,問法師安!”
慕辭瞧清楚榻上的老和尚,低頭行禮,怕弘度法師耳背聽不清特意放大了聲音,態度極為恭謹。
弘度法師慈藹地笑笑,招呼慕辭過去坐,一手放下手裏的書卷。
“老僧聽力尚好,施主不必費力,請來這邊坐吧!我這小院清靜許久,今日卻是來客了。施主果真是有緣人啊!”
慕辭見弘度和藹,心裏略安慰,當下也放開了些,在榻上與弘度相對而坐。
“晚生駑鈍,算不得有緣人,卻是刻意來尋,特地尋法師一個方便。”
“哦,老僧不問世事,怕是幫不了施主許多。不知施主前來,為了何事?若是為了摒俗論佛,老僧定願陪施主談到明了!”
慕辭離近了看,見弘度眉睫皆白,長相雖不是上佳,身上卻有種道不明的氣質,搭著隱約的檀香,仿若大殿裏的佛陀。
慕辭從袖中掏出一精巧的木盒,放在桌上。盒內透出隱隱的香味,與檀香不同,自帶著一股高貴風雅。
“晚生心花,舍不下紅塵俗世,也沒有什麼疑難要解。聽聞法師常熏檀香,卻喜愛收集龍涎香。這是家中私藏的龍涎香,便用來討法師歡心,望法師與我置換一物。”
沉檀龍麝,雖都是天下至香,然也有些高下之分。檀香難製,佛寺中卻也常有。隻那龍涎香,是宮裏私藏的製香方子,隻有帝王能用的香,一般人是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