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波斯又進貢了幾隻貓。
波斯的貓,自然比中原這邊的三色花貓漂亮,純色的皮毛柔順水滑,碧色或金色的奇異瞳色,姿態高貴步姿慵懶。
身邊守宮門的小兵搓著手來回走動,躲在避風的角門下仍是瑟瑟發抖。鼻子在深冬的冷氣裏凍得通紅,聽到別人熱火朝天的討論依然不甘寂寞地擠進去。
異族來的妖異東西,有什麼好的?知道那貓為什麼一直繞著人打轉麼,不是為了引起主人的注意,而是為了隨時觀察身邊的人。
看自己的主人何時停下呼吸,好上去將你的皮肉撕咬下去。
澄澈的碧瞳裏,寫著人類看不懂的陰暗心思。
冬日的朔風凜冽,刮在臉上刀割般疼痛。皇城的冬日極冷,太和十五年的冬日,來得比以往更冷。
謝青延呼出一口白氣,耳邊又飄來幾句熱切的討論,一時有些恍惚。波斯來的貓麼?倒是聽算命先生提起過,應是極不祥的東西。
金吾衛換崗的鼓聲敲起,屯營來換值的兵已三三兩兩地過來,看到謝青延時停頓一下,恭敬地行禮。
“將軍辛苦了,這麼冷的天,您先去歇歇?衛將軍在屯營等您呢,說請大夥喝酒,暖暖身子!”
謝青延抬頭看見陰沉沉的天空,前一刻還遍布馬車的宮城門口現在寂靜非常,耳邊隻有北邊的寒風。
皇城的冬日很冷,單是刺骨凜冽的冬風就夠初來皇城的人耐不住了,時不時再下一場大雪,那就是不能出門了。
“這天夠冷了,就不麻煩你們再凍著了。回去喝酒吧,這裏我守著。”
校尉眼睛一亮,隨即又按下情緒,不好意思地搓著手。
“啊,這,要是衛將軍知道了還不打死我們啊!總不能讓您一直守著吧,這多不好。”
“無事,快回去吧!我待會兒也就回去了,記得囑咐衛將軍給我留口酒喝,別都喝幹了!”
說到這份上了,校尉便不再推辭應下了,這麼冷的天,誰也不想在宮門口吹冷風啊!
校尉告辭轉身,謝青延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忽生出來幾分荒唐感。風起,吹動了宮門處他的緋紅色絆襖,襖上的玄色彪紋迎風而動,幾瓣碎雪也飄落眼前。
冬日的皇城再冷,也比不上他在東北待的那幾年體會到的寒冷。東北的冬天才是真的冷,冷得人不能出門,都護府的兵將縮在一起對著簡易的火爐烤火,火爐裏偶爾放幾塊紅薯。烤熟了就熱騰騰地取出來,用來照顧那些身體弱年紀小的兵將,拿在手裏都覺得像是拿了一塊炭。可惜,來了皇城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
下雪了。
十一月初的時候下了一場連續三日的大雪,如今臘月中旬,皇城又迎來了第二場雪。
謝青延拒絕了邀請他進角樓避風的千戶,一個人在寒風朔雪裏站得筆直,雙腳冷得早已沒有知覺,隻僵硬地站著。
飄揚的鵝毛大雪很快將宮門前的青磚覆蓋,原本就寂靜的宮門處更是寂靜,剛才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小兵也回了屯營,新來的兵縮著脖子站崗。
天子近軍有什麼好呢,隻是說得好聽,不過是祭禮出遊時的儀仗,聖上門前的門房!
謝青延又想起父親抱怨的話,看一眼當前的處境,果真是沒什麼好的,還得在寒風裏守門呢!
呼嘯的風裏忽然有了不一樣的聲音,謝青延的耳朵敏銳捕捉到隨風傳來的銅鈴聲,若隱若現。
不見人影的長街盡頭出現了一輛緩緩而來的馬車,碾過鋪雪的街道徑直前來。離得近了,謝青延便能看到馬車四角垂下的銅鈴,掛起的寶藍色紗帳,露出皇室的海棠紋標誌。
車後留下兩道淺淺的車轍,緩行到了宮門處。偷懶的守衛急忙站好,好容易捂熱的脖頸在寒風裏迅速地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謝青延收起滿心落拓的心思,按劍走至宮門旁,看車夫安靜地停下馬車下來,對著馬車點頭示意。
“臨近除夕,宮衛森嚴,還請貴人下車。”
含著內勁的一句話悠揚飄落在空氣裏,周圍是一片寂靜。等了許久,車裏的人仍是沒有動靜,謝青延按著劍柄的手收緊,指節發白。
宮門的小兵無措地站著,已經擺出了防衛的姿勢,隨時準備拔刀,應對各種情況。除夕前的宮門守衛森嚴,豈是一輛馬車能闖進去的。
風裹挾著飛雪吹在臉上,謝青延鼻尖泛紅,在風口處呼吸都覺得難受。強忍著鼻裏的酸意,盯著馬車鏤空的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