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扭頭望去,隻見溫生才負著手,微笑著看著他,黑黑的臉上卻是難以壓抑的喜悅之色。
“練才,是你,你,你竟為何來此?”
溫生才哈哈大笑,幹脆在他身邊坐下,指著眼前的將軍泡子夢幻般夜景,說道:“特為我中華大好河山而來,特為我東北各族人民而來,特為老大人而來。”
錫良連連擺手,說道:“當不得,當不得,我如今不過是山野一草民,滿洲夷種,你為我來此,恐遭非議。”
雖然內心充滿著矛盾與痛苦,但是顯然溫生才的到來還是給他帶來了許多的感動,兩人相交年餘,沒想到竟然能在將軍泡子見到他,看樣子,還是專門為自己而來。
他最為憂心的不是別的,乃是如今的時局對數百萬旗人而言,充滿著悲慘與動蕩。
清帝退位後,袁世凱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迅速出台了除皇室優待之外的旗人處理辦法,在政治上,滿洲的八旗軍隊被解散,貴族學校被撤消,民族的特權被取消。經濟上,滿洲官員沒有了俸祿,八旗兵沒了餉銀,滿族百姓甲糧被停發,王莊旗田被丈放。在住區上,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滿族營業居住等限製一律免除,皇城圍牆被拆毀,旗人住區被衝破,逐漸出現各民族雜居局麵。
這樣,滿族終於從清朝時候中華民族的一個特權民族,淪落成為了中華民國中的一個普通的甚至是地位低下的民族。
這些錫良都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國人時評對滿人的喊打喊殺,滿人不但成為了尖銳的社會問題,也成為了各方都不願意背的負擔。
這個時候的滿族人民,尤其是北京的旗人,麵臨著兩個重大問題,就是民族歧視和生計困難。
實際上,早在清帝退位之前,北京下層旗人的生活狀況已經非常窘迫,據清末文廷式的《聞塵偶記》記載,當時“屯居之旗人,京東、京北一帶,大半衣食無完……困苦萬狀。即在城內者世家驕侈無度;其貧薄者,則借債無門,謀生乏術……又限於成例不能出京四十裏。區區甲糧不足贍一口,何論家人,於是橫暴者流為盜賊,無賴者則墮為娼優,比比有之。”
可見無論什麼時候,遭受苦難的都是下層勞動百姓。對北京旗人來說,他們的生活困苦還能忍受,更多的還有精神上的痛苦。正是因為有了民族歧視,他們的生計問題才更難解決。另外改朝換代之後,原先的上層旗人也逐漸失去了經濟和政治優勢,淪落到底層中來。有的即使還有經濟上的優越,但是政治地位已經一落千丈,就更容易遭受到歧視。
袁世凱雖然還能執行之前談妥的規定“王公世爵,概仍其舊”,但是出於當時政治的需要以及民族的偏見,各種書報刊物充斥著歧視滿族的宣傳,許多街談巷議流露排滿的情緒,滿族人的地位和生活受到了很大影響,因此很多滿族同胞被迫改變姓氏,隱瞞自己的民族成份。
溫生才按著他的手,動情的說道:“老大人為何在此地放任自身,我心中有數,此次我不但為您而來,也為你心中之事而來。過去你相信我,不以我為革命黨人,仍對我推心置腹,我常感懷在心。今日你且再信我,我此行是得了光華的親自拜托,他讓我向您致意,中華需要您,東北需要您,滿人需要您。”
錫良默然動容,從他的話中,似乎聽出了許多,眼神中忽然煥發出了幾許神采。
北方的排滿風潮愈演愈烈,反而是南方沒有刻意縱容,對滿族統治中華的兩百多年給出了公正的曆史評價。
看著錫良滿是詢問的眼神,溫生才侃侃而談道:“當前南京政府致力於五族共和,然後才能實現中華民族之大聯合,外蒙古獨立之禍,不能再重蹈覆轍。清王朝統治中華兩百多年,的確貽害無窮,但是這次皇室退位,平安交接政權,這是難能可貴的,李光華很是稱讚隆裕太後以及幾位王公大臣的深明大義。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滿人仍是五族之一,隻要不圖反複,擺正心態,接受目前的平民身份,大家還是一家人,炎黃子孫,中華兒女。”
錫良倒不是可惜滿清統治的覆滅,旗人經濟與政治特權的喪失,而是可憐整個滿族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以及普通滿人民眾的艱難生活,黯淡前景。
聽得他籠統的說了幾條,卻在心底忽悠悠的升起了幾許希望來,精神振作了不少,挺直了腰杆問道:“那李先生是否有良策,隻要能夠為同胞所寬容,生活艱難些,那倒是沒啥,誰都吃過苦,當初滿人不是馬背上吃過苦來的麼?祖先能吃苦,後代也能吃苦,隻要不在精神思想上受打擊,活著也是情願的。”
之前他不肯看醫生,不肯吃藥,也是自暴自棄,現在看到了一言九鼎的溫生才擲地有聲的說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所希望的大光明,忽然心中如同開了一口泉眼似的,全身都浸潤起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