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追尋一個曠世悲劇(1 / 3)

追尋一個曠世悲劇

域外傳真

作者:哈米 徐凱倫

距今一百七十八年前的1834年某日,巴黎皇家法庭又一次開庭,審判一個自稱是當年從巴黎修道院巨塔監獄中逃生的路易·夏爾(路易十七)的人。他叫德·瑞查蒙男爵(Baronde Richemont)。他以追隨者們為他出版的許多冒險故事和他自己的回憶錄證明:他是真正的王子。可當一名當年在巨塔監獄管押王子的看守走進法庭作證時,全場一片騷動。

那位如今已是一老翁的當年的看守,曾親眼目睹十歲的皇太子如何痛苦地死去。他一見眼前這位陌生人就喊起來:“我敢肯定,這個人是冒充的!”

此時,一位五十來歲的紳士站起來說:“我為陪審團的先生們送來一封信,這是真正的王子夏爾·路易寫的。請求法庭把這個騙子轟出去,要麼把他抓起來之前,讓他來讀讀這封信!”一片嘈雜聲中,法官接受並朗讀了這封信。信中寫道:這個男爵先生滿口謊言,真正的王子絕不會饒恕他的。信的結尾寫道:“路易十七仍然活著!”署名夏爾·路易—諾曼底公爵。

在一片喧嘩中,法官大喊“肅靜”。他轉向被告:“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男爵幹脆利落地回答:“即使是一個普通公民,他也曉得路易十七的名字是路易·夏爾,而不是夏爾·路易。”

法庭再次嘩然。人們議論紛紛:這個人說得有道理呀,王子怎麼會倒寫自己的名字呢?到底哪個是假貨啊?難道他們兩個都是假的嗎?

男爵卻依然振振有詞:“你們說說看,我不是路易十六的兒子,那麼我是誰呢?法官大人,你能告訴我嗎?”

你看,世界之所以熱鬧,大多源於真真假假。有真必有假。以假充真,以假亂真,弄得人們暈頭轉向,啼笑皆非,莫衷一是。

本文開頭的那位德·瑞查蒙男爵,無論如何能說善辯,最終還是被法院認定犯有詐騙罪判了十二年關進了監獄,這是1834年。但不到一年他就從牢裏逃了出來,被一些依然相信他是皇太子的貴族藏了起來……

那麼,真假王子的宮廷傳奇到底是怎樣產生的?這得從頭說起。

1789年7月14日那場旨在推翻封建專製統治的法國大革命驟然掀起。路易十六連同他兒子、王位繼承人、年僅八歲的皇太子路易·夏爾,皇後瑪麗·安托瓦內特,妹妹伊麗莎白和女兒瑪麗·特麗莎,被統統關進了巴黎聖殿騎士修道院監獄。1793年1月21日,路易十六被送上了斷頭台。

路易·夏爾,1785年出生,四歲成為皇太子。可惜他在繼承王位的同時,也繼承了整個民族的仇恨。父親身首異處後,路易·夏爾就被從母親瑪麗·安托瓦內特身邊帶走,關進了單人牢房。

革命者為什麼要關押這名八歲的孩子?因為他是一個可以作為人質的人。父王被斷頭之後,小男孩被英吉利、奧地利、葡萄牙、俄羅斯、美利堅等等許多國家當成了國王。在法蘭西,貴族、神父甚至一些平民百姓都認為這個小囚徒是正宗的君主。這使身陷囹圄的小家夥成了大革命後統治者們的巨大威脅。他們害怕法國和鄰國的皇室成員會以“男孩國王”為核心聚集起來,複辟王朝。如果立刻處死他呢,又怕激起民眾對大革命的反感。讓他暫時活著是最佳選擇。他可以成為瞬息萬變的局勢中掌握在革命政府手中的一個籌碼。

這,決定了這個不幸男孩短暫生命中的漫長苦難。

此時,修道院牆外,“皇太子已經越獄逃亡”的謠言四處傳播。大革命政權最高層被驚動了。羅伯斯庇爾下令派專人調查此事,最後目睹路易·夏爾和他母親等囚犯依然被分別囚禁著才得以安心。

囚禁中,皇太子在心理、肉體的雙重摧殘下,變成了一隻陰鬱恐懼膽怯的羔羊,甚至受唆使捏造罪名誣告親生母親,而把瑪麗皇後送上了斷頭台。夏爾卻一直未聽說母親的死訊,還以為她還住在樓上呢。

隨即路易·夏爾也被轉到了修道院監獄塔樓的另一個單人牢房。這個十幾個平米的房間陰暗潮濕,門窗密封,不見陽光,沒有燈光,沒有新鮮空氣。排泄物使整間屋子惡臭彌漫。耗子、臭蟲、跳蚤圍攻著他。夏爾蜷縮在一片黑暗中。每天一片麵包兩盤湯,有時有一丁點兒肉。飯從小窗口塞進來,他連送飯人的手都看不見。而另一個鐵柵欄窗口,卻有監視著他的眼睛。他枯瘦的脊梁如風燭老人似的駝了。

巴黎傳聞再起。說道:牢監裏的那個小男孩不是路易十六的兒子!路易·夏爾早就逃亡了。

羅伯斯別庇爾親自到修道院監獄,看到一個渾身疥瘡、沉默木訥、蜷縮在床上偷偷哭泣的精瘦男孩出現在麵前時,他才放心。

沒有想到,熱月政變後,羅伯斯庇爾自己也走上了那專門用來砍落敵人腦袋的斷頭台。

一天黎明時分,巴拉斯將軍一夥人風一般來到了塔樓牢房。此時那孩子已很難從床上站立起來。巴拉斯譴責監獄漠視囚犯的生存。他命令派醫生診治孩子的重病。一個叫讓·洛朗的官員被巴拉斯派去照料小夏爾時,情況有了些改觀,牢房被打掃幹淨了,夏爾的頭發被洗淨、修剪了,醫生也來了。夏爾可以到花園慢慢走動了。一次,他采了一束從牆壁隙縫裏長出來的小黃花,放到了母親住過的房門口,他仍然以為媽媽活著,希望能見到她。

姐姐瑪麗·特麗莎也被允許在看守監視下出房門走動。但監管者從不讓姐弟倆碰麵。因為擔心萬一這男孩不是真的路易·夏爾,一旦被瑪麗發現泄漏給衛兵,大革命委員會就有大麻煩了!

1794年,大革命進入尾聲。空氣裏透出一絲自由。路易·夏爾在獄中遭受慘無人道的待遇在媒體上有所披露。

此刻,路易·夏爾病得更重了。他徹底成了啞巴,對一切神情漠然。被派為他診治的德索爾特醫生建議立即把孩子送到鄉間,希望新鮮空氣改善他的健康。但委員會置之不理。醫生隻好竭其所能來緩解小夏爾的病。遺憾的是,這位醫生突然病倒,三天後死去。兩位助手兩天後也離奇死去。修道院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不知就裏的小夏爾還天天在等待醫生的到來。當他終於從看守嘴裏得知實情時,病更加重了。整整一個星期後他沒有得到任何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