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5年6月8日,這個衰弱無比的十歲男孩,在經曆了最後的孤獨與痛苦的折磨之後,與世長辭了。生前這些日子裏,他巴望著同樣被囚禁的母親來看他一下,他一直相信媽媽就關在附近另一個塔樓裏,但他始終沒有來。媽媽為什麼這樣忍心不來看看她將死的兒子?他沒有想到,媽媽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巴望親姐姐瑪麗·特麗莎來看他一眼,但也始終沒有來。姐姐為什麼這樣忍心不來看看她將死的弟弟呢?他沒有想到,囚禁他們的革命者為了怕泄露機密而讓衛兵阻隔著姐姐和弟弟的接觸。
翌日,三名醫生一起仔細地驗屍,以確認死因。他們切開男孩消瘦的渾身疥瘡的身體時,在膝蓋、腸、肺等部位發現了一些腫塊。他們認為這孩子死於長期的肉體和精神的折磨和虐待。
夏爾的死訊卻沒有公布。
隨後的某個深夜,男孩的屍體被放進一隻廉價棺材草草地埋葬了。但大革命領導階層並不知道,一個名叫佩勒坦的驗屍醫生悄悄用手帕包起了小孩的心髒,隨手塞進了口袋,偷走了。他把它用酒精浸在瓶子裏,匿藏在家裏書架的頂部。幾年之後,酒精蒸發了,心髒風幹了。
1795年,大革命領導階層公布了路易·夏爾的死訊。一時謠傳四起。許多人確信皇太子還活著,逃亡國外的他正為複辟波旁王朝作準備;認為官方宣布的死亡證明是假的。甚至一位官員的妻子也說,是她用一個將死的男孩換走了路易·夏爾,把他藏進一隻洗衣筐裏悄悄帶出了監獄。
到了十九世紀二十年代,法蘭西冒出了一百多個失蹤的皇太子。不僅是金發碧眼的,甚至黑眼睛皮膚黝黑的男子都自稱是路易·夏爾。“皇太子”們從四麵八方彙集巴黎……
自稱王子的人當中最引人矚目的有:
本文開頭提到的瑞查蒙男爵。他能說出凡爾賽宮的童年生活和修道院監獄中的每一個細節。他死後,墓碑上刻有王子的名字。
還在這位假皇子越獄,以路易十七的身份東躲西避逃離皇朝追捕之前,另一個“路易十七”已弄得哄哄鬧鬧。這是一個名叫卡爾·威廉·諾道夫的普魯士的鍾表匠。
1831年夏天,諾道夫把他的“逃亡故事”告訴了一家地方報紙,於是,“真正的皇太子”引起了眾人矚目。熱心的支持者鼓勵他別再做鍾表匠了,趕快到巴黎認親要緊。被勸得心底癢癢的諾道夫終於於1833年5月趕到了巴黎。他花了衣袋裏所有的錢,又不會一句法語,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持有的身份證明俱全,看上去不是假的。無奈之下,他向皇室提出申請。已被許多假冒者弄得沒有信心的瑪麗·特麗莎又一次陷入了極度困惑:他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誰能證明諾道夫?隻有路易十六家族中的知情者!鬼知道他用了什麼招術,竟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獲得了和一個知情人見麵的機會。那知情人是一名從前服侍過皇太子的名叫Veuve de Rambaud的女仆。會麵那天,這位女士一眼就認出了他。她確信他就是四十年前自己服侍過的小王子。諾道夫與激動得哭了的女士一起回憶起往日宮廷的快樂時光。他告訴他昔日的女仆:1794年11月,一個啞巴男孩代替他被關進巨塔牢房,他則被救出來藏在修道院另一處地方。第二年七月,一個將死的生肺病的男孩又取代了啞巴,幾天後就死了埋葬在後花園裏。而他——真正的王子,被灌服了鴉片裝進棺材裏運了出去,被皇族拯救了。後來又曆經艱險:綁架,入獄,遇盜……又一次次地死裏逃生。1810年流浪到柏林,在小鎮以修理鍾表謀生。
激動非凡的昔日女仆立即寫信向女公爵瑪麗·特麗莎報告這一喜訊。但女公爵異常地冷靜,她務須按捺住自己紊亂的情緒,分析眾多的信息,聽取大家的意見。
這時,路易十六的前任管家也見到了諾道夫。管家同樣驚呆得連呼:就是王子,就是王子!管家的妻子過去是路易十六姨媽的仆人,她也毫不懷疑這位昔日王子的身份。她說,他對凡爾賽宮的皇室生活細節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能說出王後十二個女仆的名字,難道還會是假的!
於是,諾道夫一下子獲得了一大群支持者。但女公爵仍然不主張與諾道夫見麵。昔日女仆再次悲傷地呈書訴說:“我見到的確實是王子!他身上的胎記、牛痘疤、稍微突出的門牙,還有他膝蓋上被兔子咬過的一道疤痕都是我熟悉的。”女仆還說,她曾故意拿一件王子隻穿過一次的藍色上衣給諾道夫看:“諾,還記得嗎,這是你在巴黎穿過的。”讓她驚訝的是,諾道夫馬上糾正她:“不,這件衣服我記得隻在凡爾賽宮穿過一次。”
這封聲淚俱下的信擾亂了女公爵的心。能不相信這麼多她所信任的人的證言嗎?如果這確實是自己的親弟弟,能不認他嗎?人家不會說你不認弟弟隻是怕他來分皇室的遺產嗎?六神無主的女公爵決定寫信向一位前任大臣L子爵請教。L子爵回信說諾道夫確實跟路易十七頗為相像。如果是個騙子,一定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諾道夫則流著淚說:他確實是不幸的王子。相信姐姐隻要跟我談十分鍾話就一定能認出我來的。1834年1月12日,女公爵接見了諾道夫的律師和顧問,詳細問了諾道夫的情況,同意親自看看諾道夫的證件和有關材料,但依然拒絕與王子見麵。
兩星期之後,女公爵瑪麗·特麗莎驚獲“王子”在巴黎某處遇刺幾乎喪命的消息。子爵調查清楚後向女公爵報告:行刺的是兩個陌生人。傷口靠近心髒,很深,已化膿。幸好衣袋裏一枚銀質大獎章擋住刀口救了他一命。受傷的王子由昔日女仆伺候。女仆說,王子完全和孩提時一模一樣。而躺在病床上的王子則日思夜想見見瑪麗·特麗莎。直到二月,傷勢漸愈,王子一封接一封地寫信給瑪麗姐姐訴說自己對親人的思念,訴說苦難的一切經過;姐姐,你還記得嗎,那天你被帶上法庭,他們不是在你麵前放了一具屍體說是你的弟弟嗎?你不是有個天使般美麗的女兒叫Amelie嗎?這可是你自己用過的一個小名……我如果不是你的親弟弟,我能了解這些細節嗎?
瑪麗·特麗莎一遍又一遍讀著諾道夫的來信,失蹤多年的親弟弟的悲慘生涯圖景一幅幅地展現在眼前。悲傷、懷念與不可解開的疑團交織成一把飛速旋轉的多刃劍,直割瑪麗的心!諾道夫帶給她的痛楚,遠遠超過其他冒牌貨所施加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