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乍暖還寒,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一人一馬出現在城外殘破不堪的驛道上,馬是瘦馬,形銷骨立,背上不大的行囊,讓它駝的似乎有千餘斤重,牽馬的人更是滿麵塵土,容顏憔悴。一隻烏鴉在低空中徘徊,它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了,總有人走著走著就倒了下去再也不會起來,對待食物,它一向很有耐心。
隻是這次它終究還是失望了,這一人一馬看起來幾次都似乎遙遙欲墜,可是牽著馬的手依然堅定,邁向洛陽城的步伐依然穩健,慢卻不停,似乎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很多年,跋涉千山萬水隻為心中那座城。
高聳的城門就在眼前了,行路的人抬起鬥笠看向東陽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段旅途實在太長,也太寂寞,他已經非常疲倦了,亟待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最好再來上一壺二十年的燒刀子,好好暖暖他冰冷的身軀。
一陣冷風吹過,卷起鬥笠的麵紗,他已經不年輕了,斑白的霜雪已經爬上他的雙鬢,眼角已經布滿皺紋,每一條皺紋都寫滿了他生命中的憂患和不幸,隻有他的眼睛卻是年輕的。這雙眼睛溫暖而靈活,每一個看到這雙眼睛的人都會不自覺地感到溫暖和愉悅的活力,也許正是這雙眼睛才使他活到今天。
他牽著馬緩步走進洛陽城,多年的戰亂讓這座城看起來像一個蹣跚的老人,隨著這兩年戰爭逐漸的平息,城內的也總算稍稍熱鬧了些,甚至平康裏的妓院酒館也開張了不少,竟隱隱有些昔日繁華的影子,隻是在不經意的地方某些燒焦的城牆在提醒人們這是一個剛剛從戰火中恢複的城市。
旅人找了一個略熱鬧的酒館坐下,一杯燒酒下肚,雖然劣質,但那一股京都塵土的味道,還是成功的將他帶回了昔日的時光。
那個時候他還很年輕,也很英俊,尚書仆射家的二公子那簡直就是整個洛陽城都容不下他了,鮮衣怒馬,風流年少,一朝看盡洛陽花,今朝酒宿在東城張家院,明日聽曲歌樓上,紅燭昏羅帳,一月到有大半月母親都見不著他這個兒子的麵。
是什麼時候遇到的她?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和朋友們鬼混在酒樓上,不知怎的,就為了一個粉頭和太常卿的小兒子那一夥大打出手,最後對方撂下兩句狠話退走了。
他則鼻青臉腫的摟著剛搶來的美人和一幫子人招搖過市,她就那樣靜靜的出現在街道口,內著月白掐絲對襟小襖,下著條紋間色曳地長裙,外罩大紅八寶櫕絲團雲兜帽鬥篷,兜頭罩臉,猶如一團紅雲,緩步走來。雖然看不清麵目,但看到那身形的一瞬間周圍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所有的人都開始變得麵目不清起來,記憶裏隻剩下那團紅雲慢慢的向他靠近,又慢慢的遠離。
已經不記得是何時鬆開了懷裏的粉頭,那女人似乎頗有不甘的拉了他的衣襟一把,卻被他推到了一旁。他像被夢魘住了一般向那團紅雲走去,走向他這一生的摯愛,走向那無法預料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