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於秀蘭房間 夜
於秀蘭頭上蓋著條毛巾，捂著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
馮大誌輕聲地：媽，我回來了！
於秀蘭閉著眼，一動不動。
馮大誌坐在床邊：還難受麼？要不去醫院？
於秀蘭仍然未動。
馮大誌有些慌了：媽！媽！曉麗，春林！
於秀蘭偷偷睜開眼笑，馮大誌轉回頭，她繼續閉著眼。
馮大誌真的急了，去抱她：媽！咱得去醫院！
這一抱，碰著了於秀蘭之前摔疼的地方：哎喲！疼！
馮大誌：疼就更要去醫院了！
於秀蘭笑著揭下毛巾，掀開被子，拿起枕邊的扇子使勁扇：熱死了！
馮大誌這才鬆了口氣：媽！您嚇死我了！
於秀蘭拍拍兒子：我要不這樣，你能心疼我麼？
佳佳在門外偷笑，馮大誌一把抱起佳佳轉圈：小東西！竟敢騙我！
佳佳笑著亂動，踢到大舅口袋，覺得裏麵硬鼓鼓的：大舅你又帶好東西啦？
馮大誌放下佳佳：你不說我都忘啦！
馮大誌從衣兜掏出兩磁帶，放進櫃子上的錄音機中，鄧麗君的歌聲緩緩飄出來。
於秀蘭：大誌，最近生意咋樣了？
馮大誌：就這麼不相信你兒子？
馮大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於秀蘭，佳佳一把搶去，一字一字讀出來：球……音……什麼事長（chang）、長（zhang）？
馮大誌得意洋洋：環球……影音……總董事長！
於秀蘭拿過名片看，有些擔憂地將名片還給馮大誌。
馮大誌：媽，您別擔心！生意可好了，規模特別大，我那兒有大辦公室，玻璃牆，外麵是美女秘書……
於秀蘭深情地望著兒子，畫麵焦點逐漸變虛，出現另一番景象——
（閃回）城牆路邊，瘦小的馮大誌站在人堆裏說話。
天空飄起小雨，馮大誌給頭上套了個塑料袋，繼續賣碟。
城管來了，馮大誌慌忙逃竄，碟片丟的滿地都是。（閃回完）
馮大誌依然滔滔不絕。
佳佳在笑。
於秀蘭卻突然哭起來。
馮大誌立刻低下聲來：媽，您咋啦？
於秀蘭：沒事，媽是……為我兒子高興！
29.樓下攝影室 日
馮大誌輕哼著秦腔下樓。傅春林看見馮大誌，表情有些緊張地看了眼馮曉麗，馮曉麗沉著臉在打掃衛生。
馮大誌：春林，最近咱這兒營業還不錯吧？
傅春林拘謹地點了下頭：嗯，還湊合吧……
馮大誌掏出名片遞上：湊合可不行，怎麼能湊合呢？是不是？幹什麼事兒，要幹就得幹好！男人嘛！
傅春林看了看：這……你現在搞影視音像了？
馮大誌：對啊！以後有什麼需要就跟哥說，別客氣！
馮大誌偷偷從夾克裏掏出兩張色情碟片，趁馮曉麗不注意，塞給傅春林。
傅春林看了眼香豔的碟片封麵，推辭了一下，不小心掉到地上。
馮曉麗撿起碟片，扔進垃圾桶。
馮大誌：曉麗！
馮曉麗繼續拿拖把拖地，專挑馮大誌站的地方拖，馮大誌無處落腳。
馮大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哥哪兒得罪你了？那碟是我們公司的產品，好歹也算知識產權啊！
馮曉麗扔下拖把：別再說你那什麼公司啦！
馮曉麗拿出那張親密合影照片拍在桌子上：你自己看看吧！
傅春林在唇邊豎起一個手指，又指了指樓上，提醒她小點兒聲。
馮大誌拿起照片看：她來過了？
馮曉麗：我們都沒敢跟媽說，要是她知道你的公司沒了，還不得急死？
馮大誌又頹然坐下，把照片放到身邊的桌子上。
馮曉麗好言相勸：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咋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樣過日子？找個正經工作，娶個媳婦兒，生個孩子……
馮大誌打斷馮曉麗：正常人？我有啥不正常？雄鷹就該在藍天翱翔，沒法兒關在鳥籠子裏！
馮曉麗一聽更生氣了：你要是有本事早混出名堂了，可現在呢？白吃白住不說，盡給家裏添亂，你都不知道咱媽為你操了多少心！
馮大誌緩緩站起身：我知道我礙眼了……對不住了，我走！
30.四季照相館門外 日
佳佳手裏拿著向日葵正坐在門前玩兒，馮大誌從屋裏衝出來。
佳佳：大舅！姥姥說她給你去買泡饃了！
馮大誌頭也不回地徑直向外走。
佳佳追上去：大舅！等等！
31.城牆根小街 日
於秀蘭拎著大包小包的食物，一個抱著西施犬的老太迎麵走過來。
西施犬衝著於秀蘭狂吠不止。
於秀蘭：喲！大黃啊？咋啦這是？
老溫：想媳婦兒了唄，天天往外跑，見著母狗就發飆！（看她頭上的發卡，想用手摸）真好看嘿！
於秀蘭側頭躲掉她的手：噢！大誌給買的！
老溫不懷好意地笑笑：聽說大誌發了家！就靠賣那種碟，真行啊！本來還想問你家大誌，在寵物公司給我們大黃尋摸一個，沒想到人家轉行了！
於秀蘭急忙打斷：這有啥，回頭我問他，有啥條件不？
老溫：純種的，對了！還要性格溫良，能拴住大黃的！
大黃看見一條母狗，從老溫身上蹦下來追去，老溫跟在後麵追：大黃，等等媽！秀蘭，麻煩你了啊！
於秀蘭對著老溫背影撇嘴：德行！
32.公共汽車站 日
佳佳一路飛奔，終於追上大舅。
佳佳低著頭：你又要走了麼？
馮大誌摸摸佳佳的腦袋：是啊！你還小，不懂。男人就得像雄鷹在天上飛，不能老在一個地方貓著！
佳佳笑了：可我媽總說你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馮大誌低下頭：嗨！你大舅不咋有出息，佳佳會有出息！
馮大誌上了車，摸摸佳佳腦袋，做出個鬼臉：跟姥姥說，別惦記我。要聽你媽話，她不容易！
馮大誌站在車門旁，佳佳將向日葵送還給大舅：我的蠶寶寶快變成蠶媽媽了，到那個時候，你會回來嗎？
馮大誌使勁地向佳佳點頭。
佳佳笑了，車子開走，馮大誌透過玻璃車窗，將向日葵擋在自己臉前麵。
33.四季照相館 日
於秀蘭拎著一飯盒泡饃回來，踉踉蹌蹌地走路，還沒進屋，聲音先到：大誌！春林！快來幫我提！
於秀蘭一進門，看到女兒和傅春林呆呆地坐著。她發現有點兒不對頭，把飯煲放下，上樓去了。
馮曉麗和傅春林沉默著。
於秀蘭下樓又到門口張望。
馮曉麗：您別找啦，走啦！
於秀蘭提著的飯煲一下傾斜了，裏麵的湯全灑出來，灑了一褲子。
傅春林和馮曉麗趕緊上前幫著擦拭。
於秀蘭恍惚地走上樓梯。
馮曉麗：媽！
於秀蘭擺擺手，繼續上樓。
34.老肖古玩店 日
一套山水茶具，老肖坐在桌前細致地洗茶，聞著淡淡的茶香。
櫥窗裏擺放著各種古玩玉器，還有各種皮影年畫。
於秀蘭在店裏東看看西摸摸，神情疲憊而憂傷。
老肖：秀蘭，給你看個好玩的東西。
於秀蘭：算了吧，我該去幼兒園接佳佳了。
老肖指著他店裏的仍滴答走動的老式掛鍾。
老肖打開一個黑漆小木頭箱子，從裏頭取出了一個皮影：還早呢。這是我最近從華縣鄉下收的！明代的皮影，絕版啊！怎麼樣？你看看！
老肖擺弄起那個手裏提著長槍的皮影將軍，他嘴裏學著鑼鼓點兒：哐才來才，哐才來才，哐！哐！哐！哐！
突然，皮影停了下來，老肖怔怔地望著於秀蘭。
於秀蘭縮著身子坐在椅子裏。
老肖放下皮影，也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屋子裏很靜。
於秀蘭長歎一聲。
老肖：要我說啊，你呀！就是對大誌太好。你說，同樣是親骨肉，曉麗懂事卻不落好，你反倒每天惦記大誌！
姥姥：那天看見他在大街上賣光盤，讓城管這個追啊！我突然就想起“文革”的時候，我和老馮被人押著去批鬥，把大誌嚇得滿街亂竄……
於秀蘭低下頭。
老肖：唉！那“文革”時候大誌沒人管又不是你造成的。我現在還老做夢，夢見你和老馮關在牛棚的樣子呢！
於秀蘭：要不是那時候，他起碼能像曉麗和大為，過個正常日子。
老肖：那還不都是你後來慣的！
於秀蘭長歎一口氣：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老肖：這就對的啦，兒孫自有兒孫福！咱也有作古的時候不是？到那時候他們靠誰？隻能靠自己啦！
於秀蘭：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老肖拿起幾張皮影，躲到一個小幕布後麵：別想那麼多的啦，給你演個你最喜歡的《踏搖娘》！
於秀蘭看向幕布，幕布上一個俊俏的少婦提著竹籃，路遇一個騎馬的軍官。
老肖邊舞弄皮影邊唱：看這一江春水，看這如黛青山，來的是誰家女子？生的滿麵春光！這位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啥樣的錯誤？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
姥姥看著幕布笑起來。
35.四季照相館暗房 夜
馮曉麗在衝洗老照片，一張張馮大誌和馮曉麗兒時的照片在水中逐漸顯影出來，那時候，馮曉麗還不滿一歲，她坐在小車裏，瘦小的馮大誌站在她身旁看著這個小妹妹。
馮曉麗有些感傷望著遠方，手不自覺地垂到洗照片的水裏，又立刻抬起來。
水麵泛起波紋，照片還停留在水裏。
36.四季照相館 日
傅春林在攝影棚裏擦拭著燈具。
於秀蘭從樓上走下來，看了傅春林一眼，在椅子上坐下來。
傅春林對於秀蘭笑笑，又繼續幹他的事兒。
於秀蘭：你這人話真少。
傅春林還是笑笑。
於秀蘭：春林啊，問你個事兒。
傅春林看著於秀蘭。
於秀蘭：你說，我是不是也確實有點過分啊？
傅春林：要說……還真是有點兒。
於秀蘭：這兩天趁著養病啊，我算是想明白啦！不管啦，管不起啦！曉麗說得對啊，再這麼下去，我非把自己這條老命搭上不可。
傅春林：曉麗為您……也幾天睡不著覺哩。
於秀蘭：我要再管這白眼狼，我不是人！
傅春林笑著搖了搖頭。
於秀蘭：怎麼？你不信？
傅春林笑而不語。
37.四季照相館 日
於秀蘭穿著花褲子戴著首飾，化了點妝，打扮一新急匆匆地走出去。
傅春林從裏間打著哈欠出來，看到於秀蘭這副打扮十分詫異。
等在門口的老肖衝傅春林招手笑。
38.四季照相館 日
電話鈴響個不停，馮曉麗接起：什麼？她不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馮曉麗放下電話：今天怎麼這麼多人找我媽啊？這半天兒，我接了多少電話，都是找她的！
傅春林也疑惑不解。
39.四季照相館 夜
傅春林和馮曉麗趴在桌上，二人距離很近地在看照片。
照片上是老肖陪著於秀蘭在公園裏和其他老年朋友在一起的情景，有幾張是於秀蘭和老肖很親昵說話的鏡頭。
傅春林：跟蹤了一天，幾乎沒有落下的！
馮曉麗放下照片：我媽這是要……
傅春林：對了，有個情況忘跟你說了。
馮曉麗：什麼情況？
傅春林：那天我姨跟我說，從此她再不操心你哥的事兒了，她要為自己著想了。
馮曉麗：什麼時候？
傅春林：就前兩天。
馮曉麗：你怎麼沒告訴我？
傅春林：我還當是她說著玩兒的呢？
馮曉麗：這可不是玩兒的！聽說老溫早都找了一個，就是隔壁街角姓王的。我媽不會看上肖老頭吧？
傅春林：不會吧？怎麼可能？肖叔有老伴兒啊！
馮曉麗沉著臉沒吭聲。
門外，於秀蘭哼著小曲踉踉蹌蹌地進來了。
馮曉麗和傅春林趕緊收好照片。
於秀蘭看了馮曉麗和傅春林一眼，他們距離很近地靠在一起。
馮曉麗意識到了什麼，立刻遠離傅春林。
於秀蘭又從包裏拿出幾塊糖來給馮曉麗和傅春林，他們呆看著她。
於秀蘭會心一笑，繼續哼著小曲踉蹌著上樓。
馮曉麗和傅春林看著於秀蘭喜慶的樣子，繼續攤開那些照片來。
馮曉麗：真是有點怪啊！
傅春林：要不就遂了她老人家的意思？
馮曉麗打了一下傅春林：說什麼呢，你！
馮曉麗又看向牆壁。
牆壁上那張全家福裏，於秀蘭和丈夫並肩坐著。佳佳姥爺很瘦，兩眼炯炯有神，一副氣宇軒昂的樣子。
馮曉麗自顧地笑了，傅春林詫異地看著馮曉麗。
馮曉麗：突然想起來，有一次，我媽離家出走，親戚朋友都沒見著她，我爸就騎個破自行車滿大街地瘋找。剛好那天是動亂，學生遊行，我爸就像掉進人堆兒裏，差點被學生大軍淹沒。不過這時候，他終於看見一雙眼睛，就是我媽。你猜咋著，她當時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硬是充學生樣兒，紮倆小辮兒，也舉個標語在遊行！
傅春林癡癡地看著馮曉麗，馮曉麗看著那張全家福。
馮曉麗：這把我爸給氣壞了，不過看著我媽，他咋也發不起脾氣。後來還是我媽單位來找她，組織把她教育了一番，讓她寫檢查來著。我媽大字不識幾個，寫檢查還不得崩潰，她差點兒沒哭出來，說自己今後再也不隨便離家出走了……
馮曉麗笑起來，眼眶卻是濕潤的。
傅春林凝視著馮曉麗。
馮曉麗趕緊躲開傅春林的眼神，低頭看照片。
40.城牆根下小街道 夜
月光灑進青石板路小街，門口幾隻大狗在汪汪地叫著。
41.四季照相館 晨
傅春林從外麵進來，拿了張照片給馮曉麗：他兒子給的，這張是近期的。老頭兒年輕時候就在咱家館子照過相，說不定秀蘭姨都認識。
馮曉麗看照片。
照片上，老頭兒黑亮的頭發，炯炯有神的眸子，騎在一匹馬上，很英武的樣子。
馮曉麗點點頭：看著身體挺棒！
傅春林：說是可能等會兒遛著彎兒就順便過來了，有晨練習慣的老頭。
馮曉麗趕緊準備茶水放在茶幾上。
於秀蘭穿戴一新地踉蹌著下樓，馮曉麗和傅春林早早在樓下等待，二人對視一眼。
傅春林：喲，阿姨，今天這行頭可真漂亮啊！
於秀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點沾沾自喜。
馮曉麗：我媽這是把壓箱底兒的衣服都拿出來穿了，迎接貴客當然要收拾打扮一番！
馮曉麗和傅春林都笑了。
於秀蘭很納悶：貴客？我是要出去遛彎兒，哪來的貴客？
傅春林一拍腦門兒：喲！看我這腦子，昨天忘跟您說了……
傅春林拿出一遝照片遞給於秀蘭。
馮曉麗拉著母親坐在沙發上。
照片是一個男人從年輕到中年不同人生階段的影像。
馮曉麗：媽，記得這人不？
於秀蘭定睛一看：啊呀，老主顧了！以前老馮在的時候，他每年都要來這裏照相的，多少年了都。
傅春林：是啊，前幾天他還老來店裏看。不過，您一直沒在，他今天來就是找您敘敘舊的！
於秀蘭：可我今天……
馮曉麗：媽，遛彎兒啥時候都可以，可這些老主顧，還能見幾次麵啊！
馮曉麗向傅春林使眼色。
傅春林：是啊，他可能已經到了，您總不好拒人門外吧！再說了，您今天這麼著急出門幹嘛啊？
於秀蘭怕自己的秘密泄露，看桌上已備好茶水，隻好作罷。
傅春林將門打開，一個花白頭發拄著拐杖的老頭站在門口。
傅春林和馮曉麗看到他也都驚呆了。
於秀蘭：進來坐吧！
老頭哆哆嗦嗦地進來：這麼多年了，照相館沒變啊！
傅春林攙扶著老頭進來，和於秀蘭相對坐著，有點尷尬。
馮曉麗偷偷地拉著傅春林到角落，二人看看手中騎馬的照片，再看看本人。
老頭端起一杯茶遞給於秀蘭，晃悠的厲害。
於秀蘭趕緊接過茶：謝謝！您也喝！
老頭兒顫顫巍巍地：都是孩子們，嗬嗬，瞎折騰！
於秀蘭聽出有些不大對勁：不是您自己要來的麼？
老頭：孩子們也是好心！人年紀大了也需要個伴兒不是？不過啊，你放心，見到你啊……我很滿意！
老頭癡癡地盯著於秀蘭看：唉，人年紀大了，在子女那裏就礙眼了，還是咱搭夥過日子吧，不給人家添麻煩！
於秀蘭呆呆地望著遠方，豆大的汗珠子往出冒，老頭的聲音逐漸虛掉，啥也聽不見。
遠處隻剩下一團光圈，一片空白。
（畫外音）馮曉麗：媽！
傅春林：秀蘭姨！
老頭：老妹子！
42.於秀蘭房間 晨
房間裏掛著各種年輕姑娘的照片和簡曆，床上也鋪滿了，上麵還有用紅筆打的分數。
於秀蘭靠在床邊，頭上敷著冰毛巾。
傅春林和馮曉麗站在房間中，看著這滿目的照片和簡曆，驚呆了。
馮曉麗：媽，您這是，給大誌……
於秀蘭重重地歎氣。
傅春林：秀蘭姨，實在對不住啊，我誤解您了！
馮曉麗：是啊，媽！我們還以為您放下大誌的事兒，考慮自己和老肖了，可一想您咋也不能跟個有家室的人啊，要找，我們就好好給您找一個……
於秀蘭打斷馮曉麗：唉！你看那老溫，都知道給家裏的狗找個伴兒，你哥……
於秀蘭將毛巾蓋住自己眼睛。
馮曉麗和傅春林窘迫地站在照片牆邊。
43.四季照相館攝影棚 夜
於秀蘭一個人坐在攝影棚裏，手裏搖著扇子。
馮曉麗端著一碗醪糟湯走進來，她低聲而溫柔地：媽，找您半天……
於秀蘭搖著扇子，微笑地看著女兒走過來：唉！以前啊，你爸說要在這棚子裏待一輩子，結果還真是，臨了也是在這棚子裏。
馮曉麗：啥呀？您早上那是中暑，和我爸不一樣！
於秀蘭搖搖頭，摸摸旁邊那台老式相機。
馮曉麗笑著：快喝吧，今天是春林熬的，我想動手他還不讓。
馮曉麗將醪糟湯端給母親，於秀蘭碰到馮曉麗的手，感覺不對，仔細看，手上有一大塊幹裂起皮的痕跡。
馮曉麗笑笑：洗照片的水腐蝕的，沒啥。
馮曉麗將手縮回去。
於秀蘭看著女兒，將碗裏的湯喝了一大口，馮曉麗接過碗。
於秀蘭抹了抹嘴：媽都知道，都知道！
馮曉麗低頭摳著自己手上的死皮。
母女二人身後是一塊暖色調的背景幕布。
於秀蘭：春林做的醪糟湯真好喝呀！
馮曉麗抬起頭，眼眶紅潤，她也端起湯嚐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她破涕為笑：下回還是我來吧！
於秀蘭也哈哈笑了。
44.四季照相館外 夜
月光灑進小街，不遠處還有“醪糟醅嘍”的叫賣聲。
傅春林在門前開自行車的鎖，馮曉麗站在一旁。
傅春林：還好吧？老太太沒罵我？
馮曉麗冷笑：誇你熬的湯好喝呢！
傅春林憨憨地撓頭：是麼？那你說下次我還熬給她喝，解暑呢！
馮曉麗笑而不語。
傅春林：我打小就沒了媽，有時候感覺老太太真跟親媽似的，就想好好孝敬她！
馮曉麗看著傅春林，有些感動。
傅春林騎上自行車：回吧。讓佳佳在你那兒睡，老太太今天得好好休息了！
馮曉麗點頭，傅春林目送馮曉麗進門，飛快地騎車走了。
馮曉麗又從門裏出來，看著傅春林騎車的背影。
45.四季照相館 日
門口大風起，吹落一地樹葉。
馮曉麗將門關上，繼續在前台算賬。
46.街巷口 日
初秋已有些涼意，老溫抱著西施犬蹲在石階上，於秀蘭披了件衣服，走過去坐在她身旁。
老溫看了眼於秀蘭：你咋不戴那個發卡咧？
於秀蘭從口袋掏出來，老溫拿過去看：你要不戴給我唄！
老溫卡在自己頭發上，於秀蘭趕緊給她揪下來：那可不敢，我怕我頭上有虱子！
老溫掃興地梳理好自己頭發。
大黃慵懶地睡著了。
於秀蘭和老溫兩人形影相吊地看夕陽。
47.四季照相館外 日
馮大誌拉著行李箱在照相館外徘徊，一個男人丟下半根煙在地上。
馮大誌看看四下沒人，撿起半根煙吹了吹抽起來。
照相館門突然開了，馮大誌趕緊躲到旁邊一家小超市。
馮曉麗向外潑出一盆水。
馮大誌眼看馮曉麗就要進去了，猶疑著走出超市。
抱著西施的老溫看見馮大誌：喲喂！大……
馮大誌示意老溫別出聲，匆忙從超市出來，躲到照相館門口的大柱子後麵。
老溫看著馮大誌的背影，疑惑極了。
馮曉麗向外瞥了眼就進去了。
48.四季照相館 日
一個客人從外麵進來，馮曉麗上前招呼。
客人：喲，你們照相館外麵還站個門童呢！
馮曉麗：哪裏有啊，您說笑了。
馮曉麗轉念一想，匆忙出門。
49.四季照相館外 日
馮大誌正站在大柱子後麵抽煙，馮曉麗遠遠地看見他。
馮大誌的煙都快燒到手指了：曉麗！
馮曉麗轉身進門，馮大誌忙將煙踩滅，跟隨馮曉麗進門。
50.四季照相館 日
佳佳和姥姥從樓梯上下來，佳佳瘋了似地跑下去，跳到大舅身上：是大舅麼？大舅！
瘦弱的馮大誌想抱起佳佳，差點抱不動了：臭佳佳！想大舅沒？
佳佳使勁兒點頭。
大舅：哪兒想了？
佳佳指指心口，然後哈哈笑了。
於秀蘭站在樓梯上愣了幾秒，快步下樓：額滴神呀！
傅春林看見馮大誌手裏還提著兩瓶酒，趕緊接過去。
馮大誌：謝啦！春林！
馮大誌放下佳佳：媽！
於秀蘭走上前：咋瘦成這樣了？
馮曉麗看了眼馮大誌，已是深秋的天氣，他依然穿著單薄的襯衫，馮曉麗上了樓。
佳佳掏大舅的口袋，卻隻掏出一個小彈球來：我知道你帶更好的東西來了，快讓我看看！
於秀蘭：你這個小家夥，就知道問你大舅要東西，咋沒見你送大舅啥呀？
佳佳：那我送大舅這個！
佳佳親了口大舅。
於秀蘭：媽給你做好吃的啊！現在就去！
馮大誌：不急！不急！
傅春林在門口發現一個行李箱，也提進來。
馮曉麗剛好從樓上下來，將一件毛衣甩給大舅，又看看行李箱，和傅春林對視了一下。
馮大誌：曉麗！
馮曉麗：趕緊穿上吧！看你穿的跟耍猴兒似的！
馮大誌拿著毛衣，看了眼馮曉麗又低下頭：哎！
51.四季照相館 夜
馮大誌和傅春林坐在衝印機旁，邊衝印客人的照片，邊品著小酒，門外是清冷的月光。
衝印機“吱吱”地轉動，照片緩慢地從機器裏麵顯影出來。
門外又傳來“醪糟醅嘍”的叫賣聲。
衝印機突然停住，傅春林拍了下外殼，衝印機又繼續轉動起來。
馮大誌咂了一口酒：要我說啊，咱這店就是要重整修！啥都老化得不行！
傅春林已經喝得有點高：是！換！全部換掉！
馮大誌愣了下，有些詫異地看著傅春林：嗬，看不出來啊！
傅春林：大哥，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馮大誌笑了，環顧四周：你說，這要是改造成時尚影樓，得多掙錢啊！
傅春林舉起酒杯：大哥，不瞞你說，這家裏，我最佩服的還就是你！
馮大誌夾花生米的手停住了，放下筷子，拿起酒瓶碰傅春林的酒杯。
二人一口幹下杯中酒。
馮大誌：唉！我幾斤幾兩自己還不知道啊？自打出生就被老太太說成跟貓似的。
馮大誌抹開袖子，抬起手臂，給攝影師秀他的肌肉：可你看現在！嗯！
傅春林摸摸馮大誌臂膀的肌肉，笑了，也舉起自己的胳膊。
馮大誌看了一眼：你這不行，鬆的！
傅春林憨笑著，拿起酒瓶卻沒酒了，又起身去找酒。
馮大誌兩眼呆滯地盯著衝印機，衝印機“吱呀吱呀”響著，一張張照片出來了，出來的是傅春林抓拍的馮曉麗的照片。馮大誌拿起厚厚的一遝照片，回頭看了傅春林一眼，他正晃晃悠悠地找酒瓶。
52.四季照相館 日
一大早，馮大誌和傅春林就在布置照相館。
於秀蘭和馮曉麗一下樓，發現影棚完全變了樣，原來那些褪色泛黃的老照片全部變成時尚美女性感照。
於秀蘭：額滴神呀！
馮曉麗看到後怒不可遏，但仍沉住氣，從地上撿起玻璃鏡框的老照片。
傅春林：這麼早下來了？看看我們這一大早的勞動成果，咋樣？
馮曉麗環顧一周：喲嗬！真時尚唉！沒看出來啊，你還有兩下子！
傅春林：嗨！以前就有這想法了，隻是沒敢實施，昨天經過大哥點撥，嗬嗬……
坐在高腳梯子頂端的馮大誌得意地哼著歌兒，掛照片。
於秀蘭仔細盯著馮大誌掛的照片看：這衣服做的，真省料子！
馮曉麗沉住氣，假裝在看馮大誌掛的照片：不對，右邊兒上點兒！
馮大誌將照片往上掛。
馮曉麗：再往上！不行啊！
馮大誌吃力地繼續往上拉。
傅春林：我看可以啊！再往上就斜了！
馮曉麗：你懂啥啊？人家就要斜著掛，正著多沒勁啊！
於秀蘭拍了下馮曉麗，示意她別這麼損傅春林的麵子。
傅春林：是！是！
馮大誌聽從馮曉麗建議：哎！這回總算曉麗說對了，就得這麼著！
馮大誌吃力地把照片往上拽，腳底都快離開梯子了。
馮曉麗突然一把將玻璃鏡框的老照片摔地上：你倒還來勁了啊！這些東西不經商量想換就換！你以為你誰啊！
馮大誌左搖右晃，差點從梯子上掉下來。
於秀蘭趕緊和傅春林扶住梯子。
馮曉麗轉身走了。
於秀蘭：行啦，別說啦！
佳佳正巧從樓上，拿了個小相機，看到大舅左搖右晃。
馮大誌終於從梯子上溜下來，於秀蘭過去接，馮大誌一下倒在媽媽的身上，二人都趴在地上。
“哢嚓”，佳佳的相機照下這一幕，畫麵定格。
馮曉麗忙去扶媽媽。
於秀蘭緩緩起身：哎喲喂！
於秀蘭去扶兒子，馮大誌剛想起身，沒站穩，靠在後麵的一個燈架上，他連同燈架一並帶倒。
53.四季照相館外 日
櫥窗裏，擺著各種奇怪新潮的性感美女照。
門開著，馮大誌手臂纏著繃帶，一人孤獨地坐在門裏，一隻大狗經過，對著門裏的馮大誌狂吠。
54.四季照相館內 夜
馮大誌一個人偷偷溜進攝影棚，看著那些摔破的老照片鏡框，一片片撿起來擦拭用大力膠粘合。
馮大誌拿起一張他兒時搞怪對眼兒的照片看了會兒，也嚐試作出同樣的表情。他又撿起另一張鏡框，上麵是於秀蘭年輕時抱著他的照片，馮大誌輕輕擦拭，將玻璃碎片拚在一起。
馮大誌身後早已站了個年輕女孩兒，年輕女孩兒一直看著他的怪誕動作。
馮大誌一轉頭，嚇一跳：喲喂！你是……
年輕女孩兒紅著臉不說話。
馮大誌退開半步，打量這女孩兒，女孩兒畫了點妝，穿戴整潔，一臉羞澀，手裏還拿著一封信。
馮大誌：是來照相？
年輕女孩兒看著馮大誌，滿含期待地點點頭。
馮大誌：喲！可這個點兒晚了……
年輕女孩兒：照相師傅，麻煩了，我……
馮大誌一聽女孩兒稱他照相師傅，立刻精神煥發，有些得意，他推開椅子上的東西：坐！
女孩兒聽話地坐到相機前方的椅子上。
馮大誌掀開遮蓋機器的布，看著鏡頭裏的女孩兒，覺得哪兒有點兒不對：你等等！
馮大誌從梳妝台拿出一朵發卡，剛想走開，又返回照照鏡子，梳理自己的頭發，整整衣領，
吹著口哨走過來。
馮大誌將花發卡戴到女孩兒頭發上，再走到相機後。
女孩兒低著頭，僵硬地笑了下，手裏還緊緊握著信。
馮大誌在相機後麵：真漂亮啊！
女孩兒抬眼看到馮大誌癡癡地望著自己，一直忘記按快門，“撲哧”一下笑了。
馮大誌這才反應過來。
“哢嚓”，馮大誌抓拍到女孩兒自然的笑容。
馮大誌：這樣笑就對啦，再來一張吧！
“哢嚓”，馮大誌又拍一張。
女孩兒欣喜地離開，馮大誌從攝影棚一路送到門口，視線一直不離女孩兒。女孩兒走出照相館了，馮大誌還往前走，一不小心磕到門檻，門外的女孩兒又笑了。馮大誌尷尬極了，趕緊回到照相館。
55.馮曉麗房間 夜
外麵傳來馮大誌從樓下上來的腳步聲以及進房間的關門聲。
馮曉麗披上衣服起身出門。
56.四季照相館 夜
馮曉麗在攝影棚四處檢查機器，看到沒問題才放下心。
馮曉麗一轉身，突然看到椅子旁那摞被馮大誌粘好的老照片鏡框，把它們重新掛起來。
57.於秀蘭家客廳 日
馮大誌和於秀蘭在家吃飯，於秀蘭總是趁兒子不注意給他碗裏夾菜。
馮大誌回頭一看，碗裏又多了好多東西。
於秀蘭裝作低頭吃飯。
馮大誌已經打了幾個飽嗝，但看看於秀蘭，不得不繼續吃。
58.燈具市場 日
馮曉麗站在兩排燈架中間，周圍客人很多。馮曉麗從人群中擠過去，拍拍老板：這殘次品還這麼高的價？您就便宜點兒吧！
老板沒搭理馮曉麗，繼續向旁邊人推銷。
馮曉麗傳呼機響，她看信息內容。
傳呼機顯示：家有急事！速回！
59.電話亭 日
馮曉麗打電話，電話裏是“嘟嘟嘟”的忙音。馮曉麗放下電話，給了老板一塊錢。
老板緩緩抬起頭：哎，找你錢！
馮曉麗頭也不回地騎車走遠了。
60.街道 日
馮曉麗騎著自行車在馬路上飛馳起來，從擁堵的大公交車旁的小縫隙穿過。
一個大嬸騎著三輪車，車上滿載著各種水果，五顏六色。
馮曉麗騎得飛快，撞到大嬸三輪車的後麵，水果被顛下來，滾的滿地都是。
大嬸：不要命啦！
馮曉麗邊騎車邊回頭：對不起啊！
周圍人趕緊幫大嬸撿水果，馮曉麗的背影已走遠。
61.於秀蘭家客廳 日
門開了，馮曉麗看到媽媽和哥哥都在家。
馮大誌在飯桌前仰著頭，嘴裏嘟嘟囔囔隻能發出聲音，於秀蘭在一旁拿著一瓶醋幹著急。
於秀蘭邊說邊比劃：啊呀！你可算回來了！大誌被這麼長的魚刺卡了！
沙發旁傳來電話沒掛好的“嘟嘟”聲，馮曉麗過去掛上電話。她一下子泄了氣，癱軟在沙發上，大口喘粗氣。
於秀蘭：啊呀！這可咋辦才好！你哥從小最怕喝醋，我又不敢勸他喝！
馮曉麗氣急了，起身搶過媽媽手裏的醋瓶子，掰開馮大誌的嘴就往裏灌。
馮大誌“嗷嗷”亂叫。
於秀蘭站在一旁，心疼地：輕點兒輕點兒，灌進去就行了，別弄疼他！
馮大誌咽了幾口醋，終於舒暢了。
62.四季照相館 日
蕭瑟的秋風吹起滿地落葉，天空飄起雨，馮曉麗和傅春林從外麵拎著個大蛋糕回來，兩人將一紅一藍的雨傘立在門口。
63.商場前小攤 日
雨很大，馮大誌沒帶傘，在商場門口徘徊了許久，看到一個雨棚下的小攤，躲進去。
64.雨棚下的小攤 日
攤主在賣各種假首飾，叫賣著：買玉扳指送金戒指嘍！買一送一！
馮大誌覺得好玩兒，就拿起一個扳指，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卻怎麼也摘不下來了。
攤主又拿出一個金戒指：買了吧！特便宜的價，四塊錢一個，還送一金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