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凝眉不語,繼續往下看,因為在他看來,僅僅是上麵這些罪狀,忠誠侯還不至於殺死文正良一家,畢竟是朝廷命官,風險極大。
果然,張儀突然發現一行看似不起眼的小字:侯府夫人身邊兩位老嬤嬤先後溺亡。
文正良作為一名禦史言官,又非刑名仵作,即便要搜查侯府罪狀,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對兩個老嬤嬤的死感興趣?還特地在如此重要的紙張上記下這麼一句?
張儀有種直覺,恐怕整張紙上,隻有這一句看似最無足輕重的話最有內情。
“疏林,查這兩個嬤嬤!”
張儀的直覺不錯,這一查之下,竟然翻出了一件隱藏了二十八年的宮闈秘辛。當張儀看到追查的結果,慣來坦然自若的人心驚肉跳,雙手止不住的微微發抖,不過轉瞬的功夫,後背便被冷汗浸透。
“快!進宮!”查到這麼要命的東西,張儀片刻都不敢耽擱,連忙帶著羅岩進宮麵聖。
已是亥時,宮門早關了,張儀自言承擔一切後果,強硬的要求守門禁軍通稟皇上。
近來大案一件接一件,皇帝心情極差,此時還在養心殿批折子,瑾妃送了參湯來,正伴駕。一聽張儀求見,皇帝猜著是大事,便命叫人。柳如玉察言觀色,乖順的告退,皇帝心中有事,也沒留。
柳如玉從養心殿出來,一路走的慢,遠遠兒的瞧見幾個人影行色匆匆,猜著是張儀等人。
柳如玉即便身處後宮,也知道近日朝中大事極多,皇帝短短時日竟似老了幾歲。可惜,她這個寵妃卻無法為陛下分憂,反而……
“娘娘,夜深了,回去安歇吧。”沁竹見她近來心事重重,不免麵露憂色。
“回去。”柳如玉輕歎口氣,又想起兩天前子規的言語,竟真的預言了今晚有大事發生。她是越來越怕,總覺得操縱她的人分外強大可怕,她根本沒有力量反抗,一旦她不聽話,隻怕隻有一個下場。
皇上對她是好,可是……皇上有很多女人,有很多兒女,她隻是其中之一,若有一天出現個更為相似的替身,她便不算什麼了。她得為家人多做考慮。如今身在賊船,已不由她做主了。
養心殿內,張儀與羅岩跪在殿下,皇帝看了他二人遞上的折子以及證據,恨的砸了桌上一方上好的鬆花硯,墨汁濺的滿地都是:“其心可誅!真是其心可誅!”
近些天查出的陳年舊案再大,皇帝也能接受,可唯有這件事令皇帝難以滿腔憤怒和殺心。
原來他那個一歲夭折的皇四子得了天花並非天意,而是人禍,做這件事的人竟然是當年是淑嬪!他的四皇子是嫡子,出生時身體康健,被他寄予厚望,沒想到……
張儀查的很清楚,侯府夫人身邊的嬤嬤出城弄到了天花豆痂,裝在荷包裏私下交給了淑嬪,使得四皇子染了天花夭折。當年侯夫人沒將經手的兩個嬤嬤滅口,恐怕是擔心惹出事端,直到時隔多年兩個嬤嬤借著兒女名義不停的索要錢財,侯夫人厭煩了,這才弄出意外要了兩人的命。沒想到正值禦史文正良在查侯府,對此事上了心。
皇帝在震怒之後,覺察了蹊蹺。
二十八年前,他隻是親王,淑嬪隻是庶妃,即便當時生了三皇子又如何?上麵還有二皇子為長,下麵緊跟著老五等人,即便四皇子是嫡子惹人眼,可照淑嬪的心計,也不可能那麼快就下手。仔細回想當年的事,似乎四皇子夭折裏麵還有惠貴妃的影子。
一陣壓抑窒息的寂靜之後,皇帝發了話:“想不到忠誠侯如此辜負朕心,打量著朕太仁慈了!關於忠誠侯府的罪狀朕都知曉了,你二人辛苦了,明日早朝上與諸位大人同議。跪安吧!”
張儀一聽便明白,關於皇子謀害案乃是皇室陰私,皇帝不會公開處置。
果然,第二天得到授意的大理寺卿上奏了文禦史慘案的始末內情,趙禦史當年獲罪也係人為嫁禍,皆因一把琵琶內隱藏的忠誠侯府罪狀證據。此案已審清查明,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懇請皇上為二人昭雪,並嚴懲罪魁禍首。
皇帝心中早有論斷,當朝下旨:忠誠侯奪爵抄家,斬立決,家產盡沒國庫,府中上下仆役一律發賣;其兩子盡數罷官,發配邊關苦役,其府女眷流放嶺南,終生不得返回京城,遇赦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