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護工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看著我,老半天才說:“這裏的老頭老太都是家裏人嫌棄的累贅,不然也不會送來,就是每個月的護理費,他們的家裏人還不想交呢,誰還有心思買你的拖鞋呀?你快回去吧,別耽誤你做買賣!”
說完,她轉身就進屋了,臨了還不忘說一句:“真是想賺錢想瘋了,居然找到這裏來了!”
自從我決定做生意賺錢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被人當麵這樣諷刺,臉上很窘,心裏也很難受。不過,我感覺自己隻是很想賺錢,但沒有瘋。這樣一想,心裏好受一些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何必管別人的說法呢。
走出老人公寓的大門,我心裏的壓抑的感覺少了很多,決定再去豔雪姐提到的那個居委會碰碰運氣。
等我到了那個居委會才發現,它蝸居在一個社區小公園一間破屋裏,推開門裏麵坐著兩個標準的溫州老娘客,臉上擦著厚厚的劣質粉餅,燙著的頭發盤的高高的,又生硬又俗氣,緊身黑毛衣,超短裙、尖腳跟的黑皮鞋、漁網襪,一看素質就不怎麼樣,但我客氣地應擠出一臉的笑容問她們:“老師母,我是做棉拖鞋生意的,聽說上次人大代表選舉,你們買了香皂發給大家,我想問問你們要不要批發些棉拖鞋,等有活動發給大家?”
這間屋子估計平時很少有人來,這兩位老娘客看我的表情一半像看小偷,一半像看傻瓜,其中一個看起來潑辣些的老娘客陰陽怪氣地對我說:“上麵規定五年才選一次人大代表,你要想賣拖鞋,五年以後再來吧。”
我又碰了壁!不過我也不能怪她們,我初中時思政課上老師確實講過五年選一次代表的,都怪我急著賣拖鞋,一聽豔雪姐的話就頭腦發熱地趕了過來。現在隻好灰溜溜地離開,關門的時候,我又聽到那個老娘客在背後嘮叨:“今天真倒黴,莫名其妙進來一個做推銷的!”
“推銷”這個詞在我腦子裏重重地響了一下,這段時間我一直隻是莽莽撞撞地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想賺大錢,是在打遊擊一樣地學著做生意,可我卻從來沒想過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推銷小商品。我先是在上遊廠家找適合我的產品,然後把它們銷售出去。其實,這就是我們溫州老一輩人都做過“推銷”這個行當。
很多人以為溫州人是近十幾年突然有錢的,其實,溫州的商品經濟萌芽幾十年前早就有了。溫州自古以來“七山二手水一分田”,由於地少人多,從宋朝開始底層沒有出路的溫州人就開始外出謀生。七十年代末因為文革的原因,國內經濟幾乎走向崩潰的邊緣,溫州老百姓的日子更是極端貧困,很多溫州人為了生活就開始去外地彈棉花、修鞋匠,幹這些最苦最累、當地人又不願意幹的職業,而這也正是溫州人原始積累的第一步。當其他地方剛剛開始分田搞承包的時候,第一批外出的溫州人已經賺到了第一筆財富,有了經商的本錢。80年代初,憑借手工業的傳統優勢,溫州家庭作坊開始興起,服裝、鞋帽、編織袋、打火機,隻要能賺錢的就有溫州人在做。我們的父輩為了他們的產品銷售出去,憑著自己的一雙腳,背著自己的產品一路轉戰大江南北,把我們的鞋子、低壓電器、小商品推銷到全國各地。也許,我們的產品一開始質量並不好,甚至有假貨,但是我們做生意必須有本錢,用今天時髦的話說就是要賺到第一桶金,而且越早越好。有了這第一桶金,我們才能邁開大步向前發展。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和爸媽一提到銷售,總是告誡我們那是實在沒有出路,才不得不幹的工作,沒什麼前途,也不光彩體麵。現在想想,如果不是父輩們不辭艱辛去做推銷,用溫州的產品換來了真金白銀,哪有溫州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