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掩映角方天,七步誤入無極門
一路上三人都沒有開口說幾句話,離貘看著身前泣月被冬雪卷帶起來的黑發,一時間靜靜的就如此望著,連吹刮在身上的如刀的雪霜子也忘去九霄雲外。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她的,但泣月擅方位占卜且靈力非凡,如果到她居住的客居走一遭,想必也會察覺到業火焚輪車的氣息,一路追尋而來罷。
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問她,為何來這墟堊鬼山,為何什麼招呼都沒打就獨自來這危險是非之地,是來見那日傷了你的赤紅葉罷,見了他又會說些什麼,亦或是,有什麼囑托。
明明可以問許多許多,可眼前人卻始終什麼都未開口,從方才到現在,說出口的隻有那句“我們回家。”
離貘伸手緊了緊衣領,脖子朝裏麵縮去,風霜鑽著空子倒灌她身子,洛旗兒過來將外件的披風替她裹好,輕輕拭去吹在離貘臉上的一兩股碎發。
“馬上就能到了,再忍忍罷。”洛旗兒輕聲道,離貘抿唇淺笑,裝著萬河星辰的眼朝鵬鳥下方望去,隻見一片春桃和色,漫天桃瓣隨風飄逝,裹住整片長安之城,這方方正正,紅綠瓦頂相間的人世,正在他們三人萬裏之下的土地上,嫻靜的臥睡著。
離貘看迷了,緊著披風朝鳥身邊緣走去,雖說天涯之上風雪未斷,可底下卻是一片和暖,鵬鳥展翅翱翔帶來的卷卷氣流,撲扇著離貘腳邊的衣裾,行雲似流水從她身邊而過,遠處投來的一道微弱日光,耀著她半邊臉龐,仿佛置身天地之間,稍不留意便會被那清風夾帶著一同去往天際的盡頭。
離貘探身更向前一步,眯起的雙眼享受著光亮帶來的暖熱,本好像早已與這片天空合二為一,正想張開雙臂,卻忽然被一股力道扯回,緊緊抓在了她的胳膊上,她恍然睜開雙眼,迎麵對上泣月蒼白的臉,那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怒氣被離貘一絲不落的盡收心中。
“再往前半步,墜下去了當如何?”這語氣中透出幾分慍氣,離貘迎著風衝他望去“如果我死了,你當如何?”
不出所料,泣月當即怔在原地,雙瞳看著離貘那副早已熟悉的麵龐,微微張口,可就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僵持了一會兒,忽然開口,一字一頓。
“以命抵命。”離貘瞳孔顫動了下,晃過一道光從泣月鬢角射來,刺得她眯起了眼珠子。
一陣恍惚,泣月隻聽見離貘短暫的笑聲,又忽然寂靜下來,轉為小的可以忽略的歎息,他頓了頓,放開抓住離貘胳膊的手,順勢坐了下去。天際間的氣流旋繞在兩人周邊,圈圈回回,吹起墨灑的青絲。
“泣月你,相信這世間有命定輪回嗎?”
離貘輕輕問到,泣月的盼子不知正望著何處,仿佛那雙瞳的背後,裝下了萬裏銀河。
“不信。”半晌後,才慢慢吐出這兩個字,離貘本直視遠方的眸隨之垂下,羽睫上還粘著一兩片未化完全的冰霜。二人之後再無多言,隻是等待巨鳥乘著風兒抵達長安,直至天色將晚,方才騎著白夜入城回到南宮府。
離貘握住泣月的手從馬背上跳下,一輪月色早已上天,黑夜爬上白晝的身,投下朵朵黑影。洛旗兒在那隻名喚風流的巨鳥停在長安城旁的桃林裏時,就已經先行離開回到府中。離貘脫下外件的衣裳,搭在手中,前方就是南宮府了,在府邸這頭有條不寬的河,河上架著一座“提燈橋”。白夜跟在二人身後慢慢走著,泣月身上的梅香不時順著風勢被吹到她這裏,每當這時她便會輕輕吸氣,仿佛那股清澈能透進她骨子裏,淨化全身。
“名喚提燈橋,有什麼典故嗎?”離貘問到,看見那條不寬的河表麵正微波粼粼,平靜無比。她停在橋中央,月色從她前方頭頂傾瀉,灌入水中,同波紋一並流走。泣月側過頭欣然笑著,“想知道?”,離貘點點頭,他伸出手扣在離貘眼前,“不許睜開,馬上就好。”
離貘不禁覺得好笑,卻牢牢忍住,泣月的手冰冰涼涼,但很舒服,放在額頭上感覺可以瞬時清醒和鎮靜起來,可是那手心卻是暖的,可以暖到每次睜眼,都會懷念這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