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近,瀕臨殘陽,小丘上覆著些許冰花,襯著當頭黃昏即將融化,似盛開而凋謝的雪芙蓉。
她詢問了好幾個仙子,才找到所謂的儀殿,推門而入聞見一股濃濃藥香,關在青銅薰爐中,男人撐腮倚著方桌,一手裁花,一手提香。“樓公子?”酒酒小心合上門,撥開簾子,“沒想到公子還會煉香,煉得這般好。”她見他沒甚反應,坐在草席上,提起桌上一壺茶,正準備倒著喝,被他一把攔下,“嘭”一聲放回桌上。
楚音香不宜配茶,還是不要倒的好。他將手伸回去,“在下……可否請求姑娘幫一個忙?”酒酒愣了一愣,道:樓公子什麼事。
他將盒裏提好的藥香放在一邊,從袖子裏取出塊破成一半的翡翠玉佩,上頭刻一隻鴛鴦,嘴中銜紅豆,另一半不知去了哪裏。“凡間有一女子,楚氏名音,我當時獨自拋下她置之不理,可……不過半年光景,有消息上報她已死,是為……為情而死。如此一來,我內心不得不有些虧欠之意。這鴛鴦玉佩,乃是我與阿音的定情之物,如今她已死,勞煩姑娘帶上,去東海珊瑚亭喚阿音的魂,不知姑娘你……”
酒酒打斷他的話,道:無妨,況且近日來我也無事可幹,倒不如幫樓公子。她頓了頓,“何時去?明日?”
姑娘若是願意,時辰由姑娘自己決定。
她的確無事可幹,倒想著可以下凡去做一筆生意,幫人幫到底,酒酒也想如何過一過凡人的日子。兩日已過,途中隻有一盞蓮燈可乘,速度有些慢,酒酒抱著琴,對著喚魂曲譜撫了幾遍。
“施主可是來喚魂的?”亭邊不知何時站了一道僧,雙手奉前道:隨貧僧來罷。
酒酒吭了一聲,坐在石台上,從袖中取出玉佩放在琴弦間,“施主可想好了?想從凡間回來,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事。”酒酒沒有理會,伸出手挑弦對譜,喚魂譜共有八節,每節五十五個音調,彈時需一音不落。若失手,不但法力消失殆盡,一切也將功虧一簣。石桌已粉碎成灰,幻作隻隻羽翼齊飛的蝶,如夢似幻躍進酒酒腦海中。展在音律上,她隱隱瞧見有繁華街市,燈火通明,見那古樓翠亭惟妙惟肖,雕有二龍戲珠芙蓉牡丹,應是宣候十六年二三月,此時正值元宵,堪比青丘桂節。
酒酒手中抱著的琴已變作檀木,身處街市。她覺得這喚魂譜有些妙趣,倒不如以此做生意,闖蕩凡間天涯海角,也算一次遊曆。
她正愁著無處安身,悄然聽見一旁酒樓夥計的喊聲,提著琴跑去問道:兄台,裏頭還有位子麼?他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一番,挑眉調侃:一個女兒身,不在家好生待著,相夫教子,跑到此處來做什麼。你若是想去,我也不攔著你。說罷,他使了個眼神,伸出手討要金子。酒酒愣了愣,往袖子裏摸摸,不曾帶些備用的銀兩,“那個,兄台你且先等著,我去當幾兩金子。”酒酒尷尬一笑,打了個哈哈。
她躲到牆角,在掌上施法。恩明曾教過她如何變銀兩,用手指尖輕敲掌心,再握緊拳頭,變出來幾枚銀子,酒酒似懂非懂,厚著臉皮叫恩明再示範一遍。她天生悟性不好,學了十幾日才得以掌握變財心術,風風火火去給恩明炫耀幾番,卻不曉得隻學了些皮毛,手一敲,變出來的竟是一堆煤灰。
自此,酒酒發誓再不學什麼所謂的變財之術,尤其是變銀兩。
可如今才後悔,若沒有幾把刷子怎麼在凡界混的下去,一想到那堆飽含羞恥的煤灰,又看看兩手空空的自己,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反複嚐試,無可奈何,臉上掛著冰坨子一般厚重的笑容,走到酒樓夥計跟前,傻傻道:我同我家主子講過了,等會兒來送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