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個講究人權的年代。在主人的眼裏,奴仆、婢女都隻是一件財物,甚至還不如牛馬值錢,主人可以隨意處置他們,哪怕剝奪生命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僅韓世諤、李靖這些世家子弟這麼想,就連婢女出身的紅拂女也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靖起初聽劉子秋談論騎兵運用之法,以為他是某個落魄的兵家子弟。後來看他可以高來高去,又當他是個快意恩仇的俠客。現在見他居然肯去關心一個婢女的生死,分明心存仁慈,頓覺有些看不懂他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在上林西苑的東湖上,微風拂過,波光粼粼。湖邊的大柳樹下,高秀兒收了拳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早有一個身著宮裝的俏麗少女捧過一方潔白的汗巾,躬身說道:“夫人好俊的功夫,快擦擦汗。”
高秀兒接過汗巾,說道:“芳菱,以後我自己來就行,你不必跟著。再則,我也不是什麼夫人,你我姐妹相稱便好。”
芳菱慌忙說道:“夫人休折殺奴婢。奴婢是娘娘安排伺候夫人的,豈敢僭越。夫人花容月貌,必為本院之主。”
這個少女姓陳,是河東大戶人家的女兒,也是此番應選的秀女之一,美貌其實不輸於高秀兒,在入宮以前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兒。可惜運氣不好,別人做主子,她卻隻能做個過奴婢。不過,芳菱很機靈,她一點都沒有怨天尤人,隻管盡心盡力服伺好主子。
深宮自古多怨婦,多少人進宮一輩子,最後連皇帝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芳菱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她現在是奴憑主貴,隻有高秀兒得到皇帝的寵幸,她才能有機會。她一口一個“夫人”地喊著,絕沒有半點虛偽。雖然同為主子,但夫人和美人是不同的。夫人必定會得到皇帝寵幸,而美人卻要憑運氣再加上皇帝的心情。她是真心希望高秀兒能夠成為第十五院的主事夫人。
高秀兒知道勸不動她,隻得說道:“芳菱,我想一個人在這裏靜一靜。今天起得早,你再回去睡一會吧。”
有句話說得好,美女都是睡出來的。此時,院中的其他女孩子還大都高臥未起。
高秀兒卻緊記著劉子秋的話,一天也不敢放鬆練功。隻是內功尚好,隻在屋中便可,這拳法卻需一處開闊地帶。因此自從離了鹽官縣,她就沒有練過。劉子秋講過,內功隻能提高身體的潛能,殺人還需依靠拳法。現在要報仇雪恨,更須依賴拳法。今天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又記起劉子秋說過,躦拳屬水,高秀兒突發奇想,決定找一塊臨水的地方練習,便早早來到湖邊。
這下可苦了芳菱,也起了個大早,畢恭畢敬地在旁邊伺候著。剛才高秀兒練拳的時候,她還不住地打著嗬欠。
可是高秀兒不睡,芳菱哪裏肯去,嘴上答應一聲,卻隻後退兩步,遠遠地候著。
高秀兒也是冰雪聰明的人,哪能看不透芳菱這點心思,也不再勸她,轉頭看向遠方,忽聽前方鬆樹林中傳來一聲嬌叱。高秀兒循聲看去,似見寒光點點,不由好奇心起,信步走了過去。
樹林中,卻是一位女子正在那裏舞劍。
高秀兒不由吃了一驚。她昨天想偷帶一把剪刀進宮都不能夠,若不是被陳稠救下,險些被當場打殺,這女子何來的一雙寶劍?
其實高秀兒是頂替石慧娘來的,石家人一時高興,卻忘了將宮中的規矩轉述於她。就算是貴家千金,也會從小學習女工針指,既是一門技藝,也是一種消遣。在上林各院中,不僅有剪刀,甚至還有菜刀,隻不過都由專門的雜役收著,領用歸還都有記錄,但侍奉皇上的時候卻絕對不允許出現。而這位女子與王桂枝她們一般,都是內監們事先選定的。內監們知道她會舞劍,便許她帶了劍來。
高秀兒滿腹狐疑,又看向那女子。
隻見那女子身著淡紅衫子,係一條銀色羅裙,青絲覆額,丹脂點唇,俏眉兒含三分豪氣,美目中隱一副神光。一雙寶劍舞將開來,翩若驚鴻,矯似遊龍。
高秀兒幼時常看父親練劍,自己雖不會舞,卻也識得一些劍法,看到妙處,忍不住喝起彩來。那女子聞得喝彩聲,不由住了手,向這邊望過來。高秀兒這才看清她的麵目,鵝蛋臉,桃花眼,雙肩瘦削,身材苗條,別具一番風情體態,也是個絕色的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