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但兒子看不清母親的臉。母親窈窕的身影無聲地移進老屋,漆黑的老屋裏這兒那兒便亮點燭光和香火。母親想必又在四下飄搖的煙霧中坐下了,煙煙霧霧熏燎著她凝滯而焦灼的眼睛。那就是南方。南方的夜和母親不眠的夜。兒子偶爾醒來總看見母親在沉沉的老屋裏走來走去。“噢,睡吧睡吧,媽在呢。”母親走近來,挨著他坐下或躺下。黎明時香火滅了,屋頂的木椽上、牆上、地板上、家具和垂掛的字畫上,浮現一層青幽的光。有一種褐色的蜥蜴總在天亮前冷冷的叫,樣子像壁虎但比壁虎大好幾倍,貼伏在院牆上或是趴在樹杆上,翹著尾巴瞪著鼓鼓的小眼睛一動不動,冷不丁“嗚哇——”一聲怪叫。“嗚哇——嗚哇——”,叫得天不敢亮,渾暗的黎明又冷又長。母親捂住兒子的耳朵,親吻他:“不怕不怕。”兒子還是怕。兒子以為那就是母親徹夜不能入睡的原因。那就是南方,全部的南方。那時,料必Z(以及WR)對父親還一無所知。
????Z從未對我說起過他的南方。
????南方,全部的南方一度就是那個溫存而惆悵的夜晚。但那不過是我生來即見的一幅幻象。我不知道它的由來。我所以把它認作是Z的(或者還有WR的)童年,隻不過是我希望:那樣的南方是每一個男人的夢境,是每一個流落他鄉的愛戀者的心緒。
????南方,這幻象不一定依靠夜夢才能看見,在白天,在喧囂的街道上走著,在晴朗的海灘上坐著,或是高朋滿座熱烈地爭論什麼問題,或是按響門鈴去拜訪一個朋友,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隻要說起南方,我便看到它。輕輕地說“南——方——”,那幅幻象就會出現。生來如此。生來我就見過它:在畫麵的左邊,芭蕉葉子上的水滴透黑晶亮,沿著齊齊楚楚的葉脈滾動、掉落,再左邊什麼也沒有,完全的空無;畫麵的右邊,老屋高挑起飛簷,一扇門開著,一扇窗也開著,暗影裏蟲嗚唧啾,再往右又是完全的空無;微醺的夜風吹人魂魄,吹散開,再慢慢聚攏,在清白的月光下那塊南方的土地上聚攏成一個孩子的模樣。除此之外我沒有見過南方。除此之外,月光亙古不衰地照耀的,是那年輕女人的背影。最為明晰又最為虛渺的就是那婷婷的背影。看不清她的容顏。她可以是但不一定非是Z的母親不可,也許她是所有可敬可愛的女人的化身。在我生來即見的那幅幻象中而不是在我對Z的母親的設想中,她可以是我敬慕和愛戀過的所有女人。說不定前生前世我的情感留在了南方,陣陣微醺的夜風裏有過我的靈魂。如果生命果真是一次次生滅無極的輪回,可能上一次我是投生在南方的,這一次我流放到北方。這是可能的。有一次我對女教師O說起過這件事,她說這完全是可能的。
????“溶溶月色,細雨芭蕉。”O說,“完全可能,你到過那兒。”
????“沒有,”我說,“直到現在我還沒真正見過南方。”
????O說:“不,我不是指的今生。”
????“你是說,前生?”
????“對。但也許來世。”
????我經常感到女教師O和南方老屋裏的那個婷婷的身影,雖所處時代相去甚遠,卻有著極其相似之處。像貌嗎?不,至少不單單是像貌。那麼,她們到底有什麼相似之呢--這樣一想,時間和時代便都消滅,兩個形象便都模糊,並重疊一處。單獨去想每一個都是清晰的,但放在一起想,便連她們步履的節奏、期盼的眼神、甚至連她們的聲音和氣息,都糾纏混淆看不清界線了。
????由於她們,我又去看我窗外的那一群鴿子。一代又一代,一群又一群,那不過是鴿子的繼續,是鴿類繼續的方法、途徑、形式。就像晝與夜,是時間的繼續。就像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還有明天的你,那是你的繼續是同一個人的繼續。人山人海也是一樣,其中的每一個人,一百年後最多二百年後就都沒有了,但仍有一個人山人海在那兒繼續,一如既往地喧囂踴躍夢想紛壇,這之間的銜接就如同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看不出絲毫斷裂和停頓。
????O是在南方降生的,她是從那兒來到北方的,我想,她現在一定又回到那兒去了……所有可敬可愛的女人,她們應該來自南方又回到南方,她們由那塊魅人的水土生成又化入那塊水土的神秘,使北方的男人皓首窮夢翹望終生。
????我這樣想,不知何故。
????我這樣希望,亦不知何故。
????我大約難免要在這本書中,用我的紙和筆,把那些美麗的可敬可愛的女人最終都送得遠遠的,送回她們的南方。不知何故。也許隻好等到我的心魂途經殘疾人外詩人L、F醫生。Z的叔叔(還有誰,還有誰?)的心路之時,隻好等到那時才能明了其中緣由。
????60
????母親帶著兒子在南方等了三年。第三年,就是這一年,傳來了父親隨一艘客輪在太平洋上沉沒的消息。母親懷疑了很久,雖然最終相信那不是真的,但在這一年的末尾她還是帶著兒子到了北方。
????兒子第一次看到了雪。牛車、渡輪、火車、汽車,由南向北母子倆走了七天,看見雨漸漸變成了雪。河水渾黃起來,田野荒涼下去,山勢剛健雄渾但是山間寂寥冷落了,陽光淡泊淒迷顯得無比珍貴。有一條細細的帶狀物在山脊上綿延起伏。兒子問:“那是什麼?”母親說:“長城。”“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麼?”
????父親的老家在北方。那時爺爺還活著。那時爺爺孤身一人在北方。
????母親並沒把南方的宅院賣掉。她把那所宅院托付給了一個朋友。她確信父親並沒有死,父親肯定沒有上那條船,父親當然會回來,有一天他會突然出現在她和兒子的麵前。那條船肯定是沉入了海底,帶來這消息的人還帶來了當時香港和新加坡的報紙;幾份報紙都在醒目的位置登載了那次海難的消息,白紙黑字:“慘絕人寰,數百旅客葬身波濤”,“航海史罕見慘劇,數百人無一生還”。母親把那幾張報紙看了幾遍,問:“他肯定是在這條船上嗎?”回答是:“有人說,他是搭乘了那一班船。”“那個人,親眼見他上了那條船嗎?”“這我不知道,但是有人親眼見他訂了那班船的票。”母親說:“把這幾份報紙都留給我好嗎?”母親仍然不相信父親已經遇難,不相信會從此見不到他。母親把那些報紙看了幾天幾夜,忽然靈機一動,到底為父親找到了生機:那些報導在幾百個遇難的人中,列出了幾位在商界、金融界、文化界知名人士的名字,但沒有她的丈夫。照理說應該有他。如果他真的在那條船上,那麼報紙上尤其應該提到他,她的丈夫在四十年代的中國報界算個有影響的人物,記者們不注意到誰也該注意到他。母親對自己說:“報紙上不提到誰,也該提到他。”但是沒有。偏偏沒有他。母親沒日沒夜地在那幾份報紙上尋找,看遍了每一個字和每一個標點符號,沒有,肯定沒有父親的名字。
????“如果他死了就該有他的名字,沒有他的名字就說明他並不在那條船上。”後來母親對爺爺這樣說。
????“誰呀?媽。你說的是誰呀?”三歲的男孩兒在一旁問。
????“你父親。”母親說:“你的爸爸。”
????“我爸爸?”
????“對。他活著,你爸爸他肯定還活著。”
????“什麼是活著?”兒子問。
????母親便抱起他,親吻他。母親的眼淚流到兒子的臉上,仿佛活著倒是一件更需要流淚的事情。
????爺爺一言不發。
????那時Z已經跟隨母親到了北方,和爺爺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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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爺爺不斷寫信要他們去的。爺爺的信一封封寄到南方,要母親帶著兒子一起到北方來。爺爺說他一個人也孤獨寂悶得很,爺爺說“你們母子倆也一定過得很艱難”,爺爺說他老了,故土難離,“你們來吧,到北方來我們一起生活”。爺爺的信裏說,他已經棄政從農,他決定棄政從農倒主要不是局勢所迫,而是這麼多年黨黨派派見得多了,累了,也膩了,且自覺身心俱老,昏聵無能,礙手礙腳的跟不住潮流了。爺爺在信裏說,自幼讀陶淵明的詩,到了這把年紀方才體會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寬坦清靜的真境界。爺爺的信裏說:“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絕聖棄智,民利百倍。”“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爺爺說自古及今,兵伐政治,鹿鼎頻爭,無非是打天下坐天下,朝朝代代,誰不說著天下為公,可天下幾時為公過呢?英傑豪勇,偉略雄韜,爭為天下君罷了。為天下君何如“為天下穀”?“為天下穀,常德乃足,複歸於樸。”爺爺說,思來想去,莫若退隱歸耕。爺爺信中說:他再沒有什麼親人了,若能與小孫孫在一起,終日為嬉為戲,也就可以無憾無怨安度晚年了,“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以後有過一次機會,母親把這些信拿給Z的叔叔看,想讓他知道爺爺的心態。叔叔看罷那些信,勸母親不必擔心。叔叔再把那些信掃視一遍,笑笑說:“他發泄發泄不滿罷了,無非說明了一個階級的窮途末路。”叔叔說,像爺爺這個年紀,真要他脫胎換骨也不可能。叔叔說:“別讓孩子受了他的影響,這倒是大事。”
????爺爺在國民黨政權中作過什麼官?不詳。他要麼是作過很大的官,大到解放軍來了也不殺他,殺了反而影響不好;要麼就是官職太小,小到不足為患,小到屬於團結教育之列。但據其信中“退隱歸耕”一節推斷,他也可能是起義人員,並在新政權中應邀占一個體麵而閑適的職位。
????叔叔卻是共產黨的人,一個老黨員,我們常說的老革命。但這個人在我的記憶裏勿寧說是個概念。在我從少年直至青年的心目中,他曾是一個肅穆、高貴的概念,崇敬之心賴以牽動的偶像,他高高大大不苟言笑坐落在一片恢弘而蒼茫的概念裏。然後不知何時,我記得我一如既往地仰望他,他卻從那片概念裏消失掉,我未及多想,又見他從那消失的地方活脫出來。若使他從一個概念中活脫出來,他就不見得還是他,不見得單純是Z的叔叔了,我眼前便立刻出現好幾個人的形象,並且牽係著很多人支離破碎的故事。截止到我想把Z的叔叔寫進這篇小說的時候,那些人都還在,他們都還活著,在半個多世紀的風雲變幻中變動著心緒和情感,以不同的方式度著晚年。他們當中的一個,隨便誰,都讓我想起並且決定寫下Z的叔叔。他們當中的故事,隨便誰的故事,都可能是Z的叔叔的以往或繼續。
????Z的叔叔高中沒畢業便離家出走參加了革命。那年他十八、九歲,正逢學潮,他不僅參加了而且還是一方學生的領袖,學潮鬧了五、六個星期,鬧到他被開除學籍,鬧到他與Z的爺爺同時宣布廢除他們的父子關係,鬧到官府出動警察鎮壓並通輯捉拿幾個鬧事的頭頭兒。通輯捉拿的名單上有Z的叔叔。一天他半夜偷偷回到家,在哥哥(z的父親)協助下隔窗看了一眼病勢垂危的母親,之後,哥哥想辦法給他弄了些錢,瞞著家裏所有的人送他走了。“你,想到哪兒去呢?”“找共產黨。”“他們在哪兒你能知道?”“哪兒都有。哥哥咱們一起走吧,你那些報紙那些新聞不過是幫他們欺騙民眾罷了。”哥哥再次闡明了自己一個報人的神聖職責和獨立立場,兄弟倆於是在午夜的星光下久久相對無言,繼而在夜鳥偶爾的啼鳴中手足情深地惜惜而別,分道揚鑣各奔前程。這情景當然都是我的虛擬,根據我自幼從電影和書刊中對那一代革命者所得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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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生命有很大一部分,必不可免是在設想中走過的。在一個偶然但必需的網結上設想,就像隔著多少萬光年的距離,看一顆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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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後的“文化大革命”中,有人在大字報上揭發出一件事,成為Z的叔叔被打倒的重要因素:48年末,大約與Z的父親離開這塊大陸同時,Z的叔叔在解放軍全麵勝利的進攻途中,特意繞道回家看過一次Z的爺爺。他在家隻呆了一宿,關起門並且熄了燈,據揭發者說,他和他的反動老子嘁嘁嚓嚓一直談到天亮。“對,就是他,就是他!”揭發者後來跳上台繼續揭發說,“我認得出他,他現在老了,長得越來越跟他的反動老子一模一樣。他是個叛徒!他必須老實交待他都跟他的反動老子說了什麼,他都向敵人泄露了我們的什麼機密!”造反派們憤怒地呼喊口號:“老實交待!老實交待!打倒內奸!打倒叛徒……”一些虔誠的保“皇”派如夢方醒地啼哭,形勢跟當年鬥爭土豪劣紳異曲同工。揭發者受了鼓舞,即興地寫意了:“他和他的反動老子密談了一宿,然後為了掩人耳目,趁天不亮跳後牆溜跑了。”台下群情激憤,數不清的胳膊和拳頭一浪一浪地舉起,把一句反詰語喊出進行曲般的節奏:“中國有八億人口--!”“中國有八億人口……人口……人口……人口……!”“不鬥行麼--?!”“不鬥行麼……行麼……行麼……行麼……?!”我曾經坐在這樣的台下。我曾經擠在這樣的人群中,伸長著脖子朝台上望。皮帶、木棒、拳頭和唾沫,劈頭蓋臉向著一個老人落下去。我曾經從那樣的會場中溜出來,惶惶然想起我和畫家Z都可能見過的那座美麗的房子和它的主人神秘、高貴的那座房子裏優雅的琴聲是否還在流淌?但我並沒有來得及發現,一個偶像是在哪一刻從他所坐落的那片概念裏消失的,抑或是連同那片恢弘而蒼茫的概念一同消失的。
????當他再從他所消失的地方活脫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屈服,他已變為凡人,他孱弱無靠聽任造反者們把種種罪名扔在他頭上。他想反抗,但毫無反抗能力。
????Z的叔叔承認:四八年,那個深夜,他勸他的反動老子把一切房產、土地都無償分給窮人。他說他勸爺爺:“然後你不如到什麼地方去躲一躲,要不,幹脆出國找我哥哥去吧。”他說他對爺爺說:“坦率講,憑你當年的所作所為我沒必要再來跟你說什麼。”他對他的反動父親說。“我不是為你,懂嗎?我是衝著母親的在天之靈!”z的爺爺一聲不響。z的叔叔喊:“你就聽我一句吧,先找個什麼地方去躲一躲。否則,坐牢、殺頭,反正不會有你的好!”這一下爺爺火了,說:“把房產土地平均分給大家,這行。但是我不逃跑,我沒必要逃跑!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為什麼要跑?誰來了事實也是事實!”爺爺老淚縱橫仰天長歎:“天地作證,我自青年時代追隨了中山先生,幾十年中固不敢說赴湯蹈火舍死忘生,但先總理的理想時刻銘記於心,民族、民權、民生不敢須臾有忘,雖德才微淺總也算竭盡綿薄了。我真不懂我們是在哪一步走錯了,幾十幾百幾千年來這苦難的民族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呀?如今共產黨既順天意得民心,我輩自愧不如理當讓賢。如果他們認為我該殺,那麼要殺就殺吧,若共產黨能救國救民於水深火熱,我一條老命又何足為借?!”文化革命中的揭發與交待到此為止。因為台下必定會喊起來:胡說!胡說!這是胡說!這是小罵大幫忙!不許為反動派歌功頌德!肯定會這樣。甚至會把那個得意忘形的揭發者也趕下去,或者也抓起來。
????但這隻是一個故事的上半部。
????斷章取義說不定是曆史的本性。
????十年之後在為Z的叔叔舉行的平反大會上,這個故事的下半部才被選入史冊。……在爺爺自以為清白、無辜,老淚縱橫地慷慨陳詞之後,事實上叔叔的立場絕對堅定。叔叔冷笑道:“你說什麼,你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你敢把這句話再說一遍嗎?”爺爺居然不敢。他們同時想起了叔叔是怎樣參加了革命的。叔叔說:“那年鬧學潮,你都幹了些什麼?”叔叔說:“你們口口聲聲民族、民權、民生,為什麼人民抗議營私舞弊,要打倒貪汙腐敗的官僚賣國賊,你們倒要鎮壓?”爺爺囁嚅著說:“我敢說我的手上沒有血。”叔叔說:“那是因為你用不著自已的手!”爺爺說:“不不,我沒想到他們會那麼幹。這由不得我呀!”叔叔說:“但是他們就那樣幹了,你還是依然和他們站在一起嗎?”爺爺不再說什麼。叔叔繼續說:“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叫喊‘天下為公’?你有幾十間房,你有上百畝地,你憑什麼?你無非比那些親手殺人的人多一點雅興,吟詩作畫舞文弄墨,寫一幅‘天下為公’掛起來這能騙得了誰?”爺爺無言以對。叔叔繼續說:“就在我母親病重的時候,你又娶了一房小,你仍然可以說你的手上沒有血,你可以坦坦蕩蕩地向所有人說,我的母親是病死的,但是你心裏明白,你心裏有她的血!”那時爺爺已是理屈詞窮悲悔欲絕了,叔叔站起身凜然離去……。平反會開得莊嚴、肅穆、甚至悲壯,主席台上懸掛國旗、黨旗,懸掛著幾個受叔叔牽連而含冤赴死的老人的遺像,周圍布設著鮮花。但是不等大會結束,Z的叔叔就走出了會場。不過他沒有再走進那片恢弘和蒼茫中去,他就像當年的我——就像一個才入世的少年似一般,覺得世界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