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簡直都快要樂開花了。記得上學時,坎通列克就總是用這樣的神情和語氣來訓斥米特爾思鐵的!“別整天無所事事了,得多用心啊,多下點功夫,米特爾思鐵,你可得多用心呀。”

米特爾思鐵接著又挖苦他說:“你就應該多向人家伯特希爾學學,他現在是你各方麵的表率。”

我真的難以置信,那個以前專門為我們學校看守大門的伯特希爾竟然也在裏麵。而且,居然也成了別人學習的表率!坎通列克憤怒地狠狠瞪了我一眼,大有想咬牙切齒把我活活吞到肚子裏的意思。我便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衝他淡淡地一笑,就好像我們倆是彼此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

他的那身打扮實在太荒唐可笑了!可曾幾何時他還威風不可一世地站在講台前,高高在上地麵對我們這些唯唯諾諾的學生。因為我們不會使用法文規則,他竟用鉛筆往我們身上亂戳。可事實上,我們到了法國也沒有用過他講得一個單詞。兩年過去了,此刻的國民軍坎通列克卻威風掃地,黯然失色,樣子十分狼狽。他彎曲著膝蓋,胳膊像鍋刷一樣,紐扣灰淡淡的,樣子滑稽,絲毫不成體統。比起兩年前的坎通列克我真有些不敢相信,簡直可以說是判若倆人。我有些遲疑,我這個老兵要是又被這個可憐的家夥突然再問一句:“博伊慕爾,你給我好好想一下把‘aller’的imparfait出來。”該怎麼辦。

米特爾思鐵要求現在開始操練,課目是單兵訓練,並特意指定要坎通列克擔任他們的訓練班長。

這有奧秘呢。班長在散兵操練時的位置應始終是在隊列前二十步的地方;當命令:向後轉——齊步走!時隊列隻要轉身即可,而班長則必須迅速跑步到隊伍前二十步的距離。那麼來回他就多跑了四十步。可馬上再下“向後轉——齊步走!”的口令,他就得趕緊再多跑四十步。因此隊列的人隻不過轉個身而班長卻已跑了很長,像在窗簾木杆上放的屁一樣來回滾動。這一招,是米特爾思鐵的許多絕活中的普通一招。

坎通列克跟著米特爾思鐵就隻有自認倒黴。

我很不理解,坎通列克居然那麼溫順,尤其在體操課上,米特爾思鐵故意模仿他的樣子,當他引體向上時,米特爾思鐵一把拽住他的褲襠這樣他下巴剛露過橫木,隨即使是一番充滿哲理的教育。而那時坎通列克最先把這方法運用在他身上的。

隨後又分派公差勤務:“坎通列克和伯特希爾用於推車去拉麵包!”

幾分鍾後,倆人一個怨氣十足一個興高采烈推著車去了。坎通列克實在受不了了,而那個門衛卻因為有這樣輕鬆的勤務而高興。

麵包廠在城市另一端,推車來回要經過整個市鎮。

“他們一塊兒去過兩三次了,”米特爾得意地獰笑著,“早有人在等著他們了。”

“你真行,”我說,“但他就不會去告你。”

“當然去過,但我們的上司聽完講述之後哈哈大笑。他才懶得去管教師的事呢。況且我和她熱戀著呢。”

“他會在你考試時做手腳的。”

“我無所謂,”米特爾思鐵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說,“他有苦也說不出來,我可以表示給他要安排的都是很輕鬆的公差勤務。”

“你可以改變一下方式讓他稍微改掉一些呀?”我說。

“他愚不可耐,我實在沒那份閑心。”米特爾思鐵嚴肅而傲慢地說。

休假是為了什麼?它使本來的平靜被打亂被破壞罷了。離別的氛圍漸漸彌散開來,母親無言地端詳著我,數著每一天所剩的日期;她暗暗地傷心。我知道,特別是新的一天開始時。她把我的背包拿走;不想讓它影響自己的情緒。

有心事時,時間便一小時一小時從思考中溜走了。我振作起來和姐姐到肉店排隊。這種情況太珍貴了,所以隊伍很長人很多。有的人甚至昏倒在地。

不幸的是,排了三個小時後,裏麵已經沒有了,我們也隻好隨人流散開了。

好在我領到一份軍糧總算能吃到一點還算可口的東西。

一天比一天沉重,母親的眼神也日益哀傷。在這裏的時間,僅有四天了。我決定去看望克姆裏奇的母親。

我真不知如何說起。她流著淚,顫抖著雙手不停地晃動我,向我哭訴著:“你還好好活著,為什麼他卻死了!”她淚如雨下,呼喊著泣不成聲,“你莫非沒見到他嗎?孩子,當他……,”她一下子跌坐在一張長椅上,抱頭痛哭,“孩子,你見他了嗎?當時你在嗎?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我告訴她,他心髒被擊中,當場便死了。她直直盯著我,神情冷漠:“你瞎說。我早就知道了。我早感覺到他死時候的痛苦。晚上,我聽見他的哭泣和煎熬。把實情講給我聽,告訴我真實過程。”

“不,”我說,“他當時,他死時我就在旁邊,他是立即死去的。”

她幾乎在哀求我:“別隱瞞說吧。不要以此安慰我,要知道你不告訴我實情我會更加痛苦的。我真的忍受不了胡亂猜測地情況。你快告訴我吧,他是怎麼死的,就是很慘也沒事。你不告訴我,我自己瞎想會更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