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頂期待著格魯勃斯會跳起來,替德軍軍官出口惡氣,他顯然不完全了解這支突擊隊的情況,也不了解喜歡用拳頭代替嘴巴的格魯勃斯。在這種嚴肅的場合,他像課堂上挨訓的學生一樣低著頭,而且頭離褲襠的距離近到了極致。
“米沙,你說說看,別跟這些老爺們一個腔調。”
米沙卻督促他:“別賣關子了,你推了一早晨的磨,肯定又是什麼九死一生的計劃吧。昨天的計劃斷送了鮑斯特他們,今天又要……算了不說了,你說吧,大家都洗耳恭聽呢。”
格魯勃斯半天聽不到說話,抬頭看時,發現卡爾梅克人也像斷了頸骨一般,低垂著那顆碩大而高傲的腦袋瓜子。等到重新抬起頭時,大家驚訝地看到他眼睛飽含淚花。
他們發現,一臉悲愴的克拉斯克伊柳姆日諾夫少校與怒罵嬉笑的卡爾梅克人同樣威嚴。
大家手足無措地看著。格魯勃斯猝然站起來,一陣眩暈使他重新捂著頭蹲了下來,恢複正常後他把手按到卡爾梅克人的膝蓋上,搖晃著喊叫:
“下命令吧。什麼命令我們都服從。”
卡爾梅克人向他表示感謝,格魯勃斯高聲嚷嚷:
“說什麼呢?要說感謝,我們這些德國人應該感謝你們。”
安德裏與禿頂紛紛附合。不遠處幾發信號彈升空,禿頂上映出紅黃彩色。
“我還是要表示感謝——感謝你們的理解。”卡爾梅克人猛然站起來,雙手叉腰向遠處看了一眼,眾人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發現遙遠的天際露出一絲光亮。
“韃靼,你從戰俘中挑選十幾個人作為第一小隊,去襲擊東北方向,呶,就是那個最大的帳蓬,然後返回到我們走過的山梁,注意不要走山頂。”
“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燒向戰俘們,而且極力模仿卡爾梅克人的風格:“會俄語的站出來,你們聾子還是啞巴,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我、格魯勃斯少尉和米沙分別帶著第二、第三、第四組,各自襲擊三座橋梁。方法是從彈藥車上卸下沒裝引信的炮彈,當然口徑越大越好,堆積在橋洞下,你們多帶些燃燒瓶,那可以當引信。還有地雷。”
卡爾梅克人不停地轉圈,盡管圈子越轉越小。
“安德裏作為第五組,負責撤退。沒路?從山崖那邊放下去幾條繩子,先派出幾個斥侯到山下偵察。何時開始?你不會動動腦子?指望我給你喂飯呀。”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盡力把衝上腦門的火壓了下去。
“禿頂,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真姓實名——你負責斷後,50毫米炮和重機槍都給你留下。”
安德裏建議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記下來,卡爾梅克人不解地說:“幹什麼,經過這一仗,好多人都沒了。”
“正因為好多人都沒了。我們不能像俄國人那樣,在墓碑上刻什麼無名烈士墓吧?”
卡爾梅克人拍著腦殼讚賞道:“我們的副隊長也有對的時候啊。各小隊長抓緊辦吧。”
大家默默不語地檢查武器彈藥,然後各自行動。
安德裏把幾個軍官叫到一起,互望了一會,彼此擁抱告別,他與禿頂目送大家消失在晨靄中。
太陽升起,霧慢慢消退。安德裏有條不紊地把傷員先行撤退到山崖下。
公路上突然槍聲大作,接著傳來爆炸聲,公路上的車流像斬成數截的蟒蛇,不斷扭曲著身子,往前的運輸車與迎麵而來的傷員車狠狠碰在一起,有的翻滾下路堤,有的一頭紮進河裏,有的碰到前麵的油罐車上,隨即被大火吞噬,有的車帶著火苗鑽進前車的屁股,在震耳欲聾的爆裂聲中變成無數個碎片。
在山坡上,禿頂指揮一門排用小迫擊炮趁火打劫,不急不燥地向下麵開火。“看哪兒。”安德裏不知什麼時候過來,向禿頂指向一個地方,隻見一小群人被人家攆著向這邊跑,跑在最前麵的是卡爾梅克人。
迫擊炮迅速調整角度,臉上有顆痣的戰俘左手拿著小炮彈,右手伸展姆指眯眼瞄準,炮彈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在追兵中炸響,一個追兵拋到空中,其餘的就地臥倒,爬起來時,又受到重機槍的壓製。
在左下方,格魯勃斯的小組也邊打邊撤,一個隊員倒下了,格魯勃斯返回去拉起來又往山上跑。更遠的地方是米沙,他訓練有素地逃奔,緊跟的部下為了追趕上他,紛紛扔掉了槍械,一會又扔掉了帽子、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