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裏一改謙謙君子的形象,笨拙地、盡量動作規範地踢著他們。恢複了聽覺的兵們嘩啦啦衝下山頭——他們中有些人寧願耳朵被塞著,不再讓命令、咒罵和要命的槍炮聲充斥著。他們扔光了手榴彈,隻有一小部分人能夠再度上山。下山時洶湧澎湃,上山時泉水叮咚。
“敵人上來了。”最後撤回來的米沙聲嘶力竭地喊叫,秩序大亂,剩下的人呼啦啦倒退至山崖邊,搶到繩索的滑了下去,沒搶到的眼巴巴望著山崖下麵。有個逃命心切的閉上眼睛縱身一躍,半晌才聽到慘叫。一個俄國突擊隊員和德軍戰俘互不相讓,同時抓著繩子往下滑行,繩子墜斷了,兩人一齊撲向崖底的石頭,把同年同月同日死精確到了分分秒秒。
隻剩下一條繩子了。現在,崖頂的人命牽一繩,不論是德國人還是俄國人,無論是突擊隊員還是戰俘,都得祈求一根麻繩係住自己的小命。
安德裏拉著卡爾梅克人奔向崖頂,兩人的滑行正如老鷹與小雞:隊長抓著繩子茲溜一下滑了下去,副隊長手抓繩子腳蹬石頭懸浮著身子空中轉圈,數次讓上麵急得跺腳的部下冒犯了官威。
最後的時刻到了。十幾個突擊隊員在密集的槍口下,綣縮在十幾平方米的陣地上,他們已經彈盡糧絕,萬念俱滅。蘇軍士兵已經為受降作準備。一些突擊隊員慢慢放下武器,舉手走下崖頂,幾個不願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德軍戰俘一動不動地站立著。處在最後麵的米沙抓緊時機,在繩索上綁了枚手榴彈,拉開導火索,像高台跳水一樣,一個跟頭栽下山崖。
幾乎同時,一陣彈雨潑灑過來,腳上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在半空中抓住繩索,象表演雜技一般滑下來,腳尚末落地手榴彈炸開了,繩子炸斷了,屁股狠狠蹾在地上,繩索與碎石雨點般咂在他身上。
一聲悲壯的“德意誌萬歲!”聲中,一名德軍攥著一枚迫擊炮炮彈,往地上狠狠杵去。
米沙掙紮著站起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使他向右邊倒去,被格魯勃斯扶住。隨後罵罵咧咧地背起他。剛離開幾步,成捆的手榴彈自山頂扔下。
逃到山下的人們坐在一大片黑刺林旁稍事休息,他們急需幾分鍾時間來判斷形勢,選擇好繼續逃跑的路線。
現在,逃到這裏的隻有二十個人,一半是提前轉移下來的傷員。他們的前麵是大雪覆蓋下的一眼望不到頭的黑刺林,右邊是剛才遭到破壞的公路橋梁。令他們萬分懊悔的是如果偵察再周密些,行動再縝密些的話,行動得手後大可不必再跑上山,隻要繞過一個山岰,就可以徑直轉到這裏,不必沒命地跑到山上再玩個空降遊戲。白白搭上了好多人生命。
如果、也許、假如……這些都不能說明問題。如果硬要想說明什麼的話,隻能說明過去。“也許在繞過山岰時被人家死死咬住”,隻好這樣自我安慰。好多事情都是說不清的,“早知三日事,不成神也成仙”。重要的是現在:後有追兵,左右是蜂擁而來的敵軍,前麵是令人心悸的黑刺林,一大片黑刺林。
向前,向前,卡爾梅克突擊隊勇往直前。發揚一不怕死,二不要臉的精神,穿越這些荊棘密布的灌木叢吧。
禿頂第一個紮進黑刺林,硬刺馬上刺刀一般,在他的禿頂上留下幾個紅點,像和尚的燒香疤,而且是十二點以上、表示受的戒律中最高的“菩薩戒” 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