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息,安德裏,布置觀察哨。”卡爾梅克人手指著前麵,腳下卻被石頭絆倒,“撲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家哼哼唧唧癱坐在地上,手悟著胸口,心髒快要跳出來了,坐在地上還能看到腿在拚命顫抖,人人感到後怕得厲害。
這是一塊狂風肆虐的亂石灘,狂風把雪都吹到半山坡,隻剩下幾顆孤零零的矮小樹叢。疾風知勁草在這兒變成了疾風知勁樹了。
安德裏把卡爾梅克人拉到跟前,拿出急救包給他包紮尖石戳爛的下巴。卡爾梅克人看來,這表示安德裏向他認輸。如果不理虧,幹嗎巴結討好他。
格魯勃斯休息了一小會兒,用安德裏的急救包給米沙換繃帶,邊換邊嘖嘖:
“我的乖乖,寶貝,你不愧為格魯烏間諜,克格勃特務,無恥的奸細,可惡的密探。腳指頭都打掉了還能爬上這麼高的山,真是個打不死、摔不爛的九頭貓呀。”
“還是野貓。”有人補充。
“還是發情的野貓。”有人完善。
“還是母的,公的正在給他上藥。”這已經是挑釁了。格魯勃斯把剛換下的、血淋淋的繃帶揉成一團扔到他臉上。
米沙臉上一會兒是疼痛難忍的表情,一會兒是劫後餘生的欣慰,一半是感激一半是回敬:“謝謝你少尉。你整個一個穿皮大衣的馬,臨死還要拉上我墊背。”
對不久前兩人臨危而發的醜態,兩人自然裝傻充愣,死不認賬。
卡爾梅克人忽地坐直身子,沮喪地看著這一小撮人。還在昨天以前,他麾下還有一百來號人,現在隻剩下區區十九個殘兵敗將了,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可是回過頭一想,他對這些手下充滿了信心。這些人經過千錘百煉,是百毒不侵、金剛不壞的精英,曆盡艱辛而不倒,幾近磨難而不餒,有他們在身邊,任何艱難困苦都可以踩在腳下。就是死,也會死出個人樣。
是啊,他的這支部隊本來就叫人渣部隊,不管冠以突擊隊也好,特種小分隊也罷,他還是喜歡叫人渣。一段時期以來,隊伍不斷擴充,讓他忘了本,也忘掉了他們自稱的人渣部隊這個名字,現在,曾經浩浩蕩蕩的隊伍回歸了本性,讓他覺得昨天的輝煌都是夢境。現在,他可以從夢境中醒來,打量著他的這些人渣中的精華,精華們看不上眼的人渣。
人渣部隊副隊長安德裏正在本子上劃拉著什麼,他隻要還有一口氣,那就不會放棄寫日記的習慣。那對假情侶互相玩弄著手指,一副長不大的德行。開車壓死軍需官的卡車司機好象嘴上裝著油門,隻要有車開就興高采烈,沒車就愁眉緊鎖,不發一言。
“嘭——”一把飛刀寒光一閃插在樹上。長期失業的盜竊犯手癢時常玩弄飛刀,峽口對蘇軍哨兵的那一刀是他的傑作。還有那個一臉陰鬱的波羅的海人,拿著狙擊步槍向一隻烏鴉瞄準。從沒救活過一個人的俄羅斯醫護兵,在石頭上磨著從沒做過手術的手術刀。幾個德軍戰俘倒是嘻嘻哈哈,他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目睹了一起獲救的大部分同胞的命運,在已經賺取和宿命的心態下反倒坦然。
沉思被可惡的禿腦袋打破:“下一步怎麼辦?”
卡爾梅克人對擅自打斷他的思緒感到惱火,凶巴巴地反唇相譏:“你們德國人就知道沒完沒了地問,難道你們自己沒長腦子?”
禿頂這回生氣了,高聲吼道:“如果不是看你隊長之尊,我才睇你那付熊樣。”
“睇是什麼?”卡爾梅克人轉臉問安德裏,可能他認為這是十分惡毒的罵人的話。得到回答說,那是看的意思,隻是看的角度不同。不恥下問的學生轉過臉去,對於這個解釋非常滿足——至少不是罵人的話。而其他人在竊笑。
可惡的禿腦袋依然追問:“下一步怎麼辦?”
卡爾梅克人歪著頭瞄了禿頂半天,正思忖間,安德裏有點煩躁地說:“有什麼話說出來,誰也沒時間猜謎語。”
“嗯?”卡爾梅克人有點意外地抬起頭,發現這句話是安德裏對禿頂說的。“我是通訊參謀,所以我要說。”禿頂仍不緊不慢地回答,與米沙背靠背坐著的格魯勃斯終於忍無可忍,跳起來搶白了他兩句,禿頂終於吐出一個詞:“雷達。”
“雷達?”卡爾梅克人努力在腦海裏搜索,“它是不是很重要?”
“極其重要。一年前,我們德國空軍空襲英國沒有進展,實說吧,空襲英國失敗,就是英國人的雷達造成的。”
就像馬蜂窩裏扔了個石頭,大家“轟——”地炸開了。格魯勃斯跳起來後米沙撲嗵仰麵倒地,幹脆不願意起來了。卡爾梅克人雙眼發光,急速轉圈,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這回禿頂回答得很快:
“是雷達,確定無疑。記得機房裏那些機器設備嗎?那裏有信號發射器、信號處理器與傳輸控製係統,你們看,那就是天線”。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遠處的確有座豎立的鐵絲網之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