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天聽不到槍炮聲了,真靜啊,靜得讓人害怕。
在一片黑刺林深處一小塊空地上,躲避著一小群與世隔絕的,整天吃喝拉撒而無所事事的人。聽慣了槍炮轟鳴,看慣了撕殺拚搏,如今讓出奇的靜謐弄得無所適從,從早上到現在一動不動,仿佛12座雕像。
比安靜更可怕的是他們與外界的聯係完全中斷了。刺林裏本來有四處野豬出沒的洞,兩天前全部毀於戰火。現在,與外界的聯係隻剩下灰暗的天空了,但天空對他們有什麼意義呢?他們羨慕地望著空中的飛鳥發呆。
“我們怎麼辦?”為首的雕像複活了,語調與用語與以往的好多次一模一樣,隻是這一次眼裏流露著真正的無奈,臉上絕對沒有刻意表現的戲謔和賣弄。見沒人理睬,他又把帽子倒扣在臉上,繼續睡他的晨覺。
並不是所有人都遊手好閑,米沙繼續昨天的工作,把樹幹上多餘的樹杈砍下來,用刀子剔除長長的刺。再用藤條捆綁,一架梯子已具雛形。
格魯勃斯仍然站在一旁潑涼水:“差不多了寶貝,就算你把這所有的樹也砍光,也不夠架設一架上天堂的雲梯。”
安德裏聽後默默扒開亂蓬蓬的樹枝,怔忡地盯著不遠處、幾天前壓在樹枝下那具重傷員的屍體。
禿頂以為他想不開,過去拉他,聽到他喃喃自語:
“好啦兄弟,本來是讓你留下看家護院的,現在我們都會留下來陪伴你了。這地方不錯,很安靜,沒人打擾,早死早托生。”
“早死早投胎。”俄羅斯護理糾正道,屁股上挨了韃靼扔過來的一塊骨頭:“都一把年紀了,死就死唄,大清早嗚哩哇啦,讓不讓人活了?”
護理隻是靶場上的靶子。韃靼對安德裏不好發作,正好借他指桑罵槐。
禿頂環視大家,試圖鼓舞土氣:“大家不要悲觀,我軍肯定會反攻的。我們可以把頂上的樹冠移開,掛上國旗,我們的飛機就能看到我們了。”
“你把我們的確切位置直接告訴蘇軍得了,幹脆讓他們扔幾個炸彈,來個痛快。”韃靼氣呼呼地說。
氣氛稍微活躍了點,總算有人接過話頭了:“你別說,如果沒有敵人的話,這主意也不錯。”一本正經地損人是格魯勃斯的拿手本事,“你掛上國旗,然後司令部派來一架專門接你的飛機,從飛機上放下來個竹籃子,把你吊上去,順便說一下,飛行員是根據頭頂上的亮光找到人的,誰的頭上有亮光,誰就最有可能獲救。”
“胡說,人家的頭頂上也沒裝燈泡,怎麼會那麼亮呀?”
“哎,說不定比燈泡還亮,不信你坐到飛機上看一看?”
“如果真有那樣的美事,我也要把頭剃光。米沙,你有剃刀嗎?”
“剃的不算,那要天生的,而且還得有一小塊疥癬。”格魯勃斯盯著禿頂耳朵上麵的一小塊疥癬,煞有介事地說。
禿頂好心得不到好報,反被大家惡毒地奚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俗話說,好狼抵不過一群狗。既然自己不是好狼,就當他們是一群狗算了。他無奈地學著歌劇中的台詞自我解嘲:“你們啊,鄉野鄙俗,吝緣教化,本人一哂了之呀”。
卡爾梅克人睜開眼睛,半晌盯著上麵的某一個地方,努力在腦子裏搜尋著什麼。他來來回回尋找著,思想慢慢集中在暑夏時節,對,就在8月份,在德國勃蘭登堡集訓期間,那晚給他們放電影,放的是《朝霞》,影片講述的是一次大戰中一艘德國潛艇船長及全艦官兵的戰鬥經曆……
海軍?腦海中電光火花一閃,記憶深處的東西終於激活了:那晚上放映《朝霞》之前,先放映了一部海軍新聞片,電影畫麵上出現的是海軍最新研製的一種新型飛機——新型艦載直升機,從德國海軍巡洋艦上垂直飛起來了,還能懸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他不由驚叫起來,惹得大家齊刷刷地看著他,安德裏跑過來屏氣凝神盯著他的眼球,觀察是否出現神經錯亂的早期症狀——瞳孔散亂。
卡爾梅克人坐直身子,臉上掛著久違了的自信,也恢複了往日的蠻不講理,盯著安德裏說:“這地方是很安靜,是沒人打擾,那些牲畜們就要打擾你了。它們會把你的屍體從埋得很淺的土裏拖出來。然後……”
“好了好了,就算我說錯了不行嗎?有什麼話直說吧,我們一定聽你的。”安德裏擦拭著頭上的汗,欣慰多於憤怒。大家也霎時恢複了精神,橫七豎八躺著的人都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