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光陰不誤佳期(2 / 3)

後半夜,小丫鬟睡著了,蘇晌晴躡手躡腳開門出去。她的後園,不許男丁看守,有個小門通外麵,一直掛著鎖。可某天她突然在房中翻出了一把鑰匙,試了試竟是這把鎖的,她也不知道鑰匙是哪裏來的。蘇晌晴偷溜出去,街上漆黑寂靜,她有些怕,一路奔到了淺生堂。砸了許久的門,沈淺生才來開。

“蘇小姐?”他見是蘇晌晴,趕忙整理衣衫,“這個時候你怎麼跑來?”

“我爹要把我許配給別人了。”

蘇晌晴看見沈淺生的神情動了動,手指也僵住了,可是就隻有那麼一瞬,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蘇老爺看中的人肯定是一表人才吧。”

“你!”蘇晌晴氣結,即使是一瞬間,她已經能確定沈淺生心中有她,可為何竟還能裝得如此淡然。

“蘇小姐請回吧,這夜深露重的,別著了涼。”

他依舊沒有看蘇晌晴,轉身便要進去。

“好,沈淺生,你是個懦夫,我不會再來了!”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麼失敗,明明白白將心掏給人家看,什麼規矩什麼教養她都可以不管,可是人家卻連頭都不願意抬,“明天一早,我就和父親進京,之後還會不會回來,都不一定。”

蘇晌晴靜靜地朝前走,小心聽著身後的動靜,直到聽到門嘎吱關上了,她的眼淚才終於掉下來。

回家的路上路過衙門,門口貼著布告,懸賞緝拿一個要犯。不知為何,蘇晌晴在告示前停了很久,也說不好正在想什麼,可就是移不開步子。

第二天,蘇晌晴當真收拾了東西準備和爹進京,丫鬟突然跑進來,大叫著:“小姐、小姐……”

“爹催了?”

“不是不是,不急。”丫鬟帶著蘇晌晴偷跑到前堂,她詫異地看到沈淺生正和爹說話,趕忙躲在了屏風後麵,“小姐,一大早就有人上門提親哦。”

蘇晌晴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她原以為事情已成定局,怎料竟峰回路轉。爹背對著她沒有發現,相反倒是沈淺生看到了她,嘴角藏著笑容。

“沈公子,我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小女對你有愛慕之情我看得出來,按理說做父母的不該阻攔。可是你也看到,長子在京為官,為朝廷效力,家中隻有這一個女兒,蘇家的家業隻能由她來繼承。可是這孩子從小被我慣壞了,我怕我和她娘百年之後她撐不起這個家,所以我們一定要給她找一個家世能夠與我們蘇家並肩的夫婿,這樣我們也才能放心。”

“我能夠明白您的考慮,但您有沒有想過假如她嫁給一個不甚了解的人,會不會幸福?”

“幸福?”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這麼說,沈公子是確定可以給小女幸福。那好,我倒想問一問你因何如此肯定。”

沈淺生突然緘默。

“據我所知,你家中還有一個有病在身的老母,你開藥鋪所賺的錢每個月要托人給你娘送去一半。小女嫁了你之後,你是想讓她做你的藥鋪老板娘,還是你想當我們蘇家的……”

“爹!夠了!”猜想到他後麵還要說什麼,蘇晌晴跑出來攔住他的話。趁爹發愣之際她拉起沈淺生的手向門口走:“淺生,我們走。”

“來人,送沈先生。扶小姐回房。”

從門口進來三個仆人拉住了蘇晌晴,蘇晌晴握著沈淺生的手不放開。這樣的對峙中,她看見爹的臉色從一開始的微慍到後來的惱羞成怒,親自走過來扯她的胳膊。

“不要!我再也不要回去!”蘇晌晴對沈淺生說,“你帶我走吧,隨便去哪兒。”

可是話剛剛出口,她就感覺到沈淺生慢慢鬆開了她的手,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末了,沉默地將視線轉到了門外。

“你先和你爹回去吧。”

他低沉的聲音像是一聲歎息,更像是一把刀深深插進蘇晌晴的心裏,一陣麻木之後是難以抵製的劇痛。她明明早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可為什麼心口會痛到難以呼吸……蘇晌晴看著沈淺生消失在視線中,突然失去了意識。

因為蘇晌晴突然暈倒,她還是沒有去成京城。那天晚上開始下起連綿不斷的雨,將人世蒙上一層淡淡的灰。雨下了三天三夜,她將門從反鎖起來,任憑誰來敲門都不出聲音。昏倒醒來後,她記起了一些奇怪的片段,仿佛不屬於自己,卻又曆曆在目。

她要去找真相,在這些突然回來的記憶裏,仍舊有沈淺生的存在,可為何她竟以為是初初見他呢。

蘇晌晴趁門外沒了動靜,再度溜了出去。雨還沒徹底停,淅淅瀝瀝的,她舉著傘又一次經過衙門口,那張布告已經沒了。一轉身,撞到了一個戴著鬥笠的人,陌生人嗬斥了她一句便離開了。她卻望著陌生人的背影突然蹲下去,丟了傘,痛哭失聲。

沈淺生騙了她。幾年前他們便相識。幾年前她還是頑皮好動的小女子,哥哥剛剛在朝為官,家中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蘇晌晴便總是女扮男裝出門玩,每天過得好不快活。直到某日,衙門前好多人圍著,新貼了一張懸賞令,蘇晌晴隻晃了一眼,一轉身竟看見那犯人掩麵匆匆而過。

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蘇晌晴在後麵緊跟著他。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其實早就被他發現了。犯人將她引到了偏僻的角落,不打算放過她,就在亮兵刃的那一刻,一個男子出現,舉起路邊的酒壇砸暈了犯人。

那一幕觸目驚心,四目相對的一刻仿佛已成注定。

那才是蘇晌晴和沈淺生的初遇。那年她是女扮男裝的頑劣少女,他是初到南方的懵懂少年。他們倆結伴同遊,這江南溫潤的和風細雨讓他們倆的情意滋長得迅速且綿長。

可蘇晌晴怎的竟將他忘了個幹淨,一臉無知地向他問好。他若不是同樣忘了她,這段日子以來,他究竟是用怎樣的心情麵對她的。

“你在這裏做什麼?都淋濕了。”

蘇晌晴聞聲抬頭,沈淺生撐著傘站在她麵前,蘇晌晴淚眼蒙矓地望他,片刻他旋開視線。

“沈淺生啊,忘記一個人當真那麼容易嗎?”

他愕然。蘇晌晴苦笑。倘若遺忘那麼容易,為何偏偏又讓她記起。

【莫相離】

淋了雨還是生病了,且這一場病久久不愈。蘇晌晴的身體如同天氣陰晴不定,來了多少郎中也無濟於事,她娘日日坐她床邊落淚。

這期間,蘇晌晴的哥哥回來了。近來外患不斷,她哥哥剛剛討伐了邊緣一個部落,立了大功,正好爹的大壽要到了,特準他回來探望。蘇晌晴知道哥哥生她的氣,因為她沒有去京中,爽約於王爺家。

哥哥比她年長得多,他們之間不像其他兄妹那麼親近,可蘇晌晴其實都懂,哥哥和爹娘希望她嫁個好人家,也是想讓她衣食無憂。

可是……可是……

沈淺生來的時候蘇晌晴還在沉睡,醒來看見他的臉還以為仍在夢中。可是他手背貼近她額頭的溫度那麼熟悉,以至於她猛地坐起來。

“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爹找我來幫你看病的,你這是何苦呢?”沈淺生的聲音中有些隱忍的嘶啞。

“對啊,如果不是我爹同意,你怎麼敢來。我沒事,你走吧。走啊!”蘇晌晴用力推他,卻仍舊軟綿綿的,輕而易舉被他的手臂環進懷裏。

“是我的錯,是我一直沒有勇氣,覺得自己無法承擔……我原以為,就讓我守著你就好,怎麼你會記起來……”

蘇晌晴原本以為再流不出淚的眼睛,頃刻湧出滾燙的淚水。那一刻蘇晌晴的心裏反複出現的隻有一句話——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沈淺生被安排住在客房裏,那屋子離蘇晌晴的房間隔了半個院子。除了看病和送藥,他不能在蘇晌晴房間裏久留。這樣的日子蘇晌晴已經想都不敢想,隻是她打探不到沈淺生心裏的想法,隨著身體一日一日好轉,失去的記憶回來的越來越多,她的心更加空落落的。

終於有一日來給蘇晌晴送藥的換成了一個仆人,她慌亂地跑到沈淺生的房間,發現爹正坐在屋內與他說話。蘇晌晴看著沈淺生,企圖從他的眼睛裏看到爹又對他說了什麼,可是蘇晌晴看不到,他的眼睛裏仿佛有一層霜霧,拒絕看穿。

爹說:“我隻是邀請沈公子留下參加我的生日宴。”

蘇晌晴心下一沉,沈淺生不能和哥哥碰麵。

“爹,他……”

“我和沈公子還有事談,你先回去乖乖喝藥。

“晌晴——”沈淺生起身拿了一件單衣走過來,披到她的肩上,“你穿得太少了,快點回去。”就在蘇晌晴剛要點頭的時候,突然聽見小聲耳語:“相信我。”

蘇晌晴在心底長歎了一口氣,如果此刻她連沈淺生都不能相信,她還在堅持什麼。而且如果他們要走下去,往日必定要重提。